本来宋鸣的计划没什么问题,但他似乎忘记了人为因素。
隔着厚重的雨幕,对面的便利店人来人往,狼狈跑进去地人出来时都从容的打上一把伞再次入了雨帘中。
同时,环顾四周,饭店,花店甚至手机店都数不胜数,但便利店仅此一个,打开手机地图查看也是同样的结果。
因为学校离公交站台还有距离,雨又一时半会停不了,不买伞就意味着必定是要淋雨的。
宋鸣偏头看了一眼正盯着雨幕走神的江霁月,对方还感冒着,再淋一场雨,估计得发烧。
想着,他黑色书包放在木椅上,自己站起来,在江霁月疑惑的目光中直接冲进了雨中。
事实证明,宋鸣的判断是对的,当他进到便利店里正好抢到最后一把,便利店老板笑呵呵地把面碗放下,给他把伞上的牌子剪下来扔了,递给他。
又进来几个人想要买伞,老板摆摆手,脸上朴实亲切的笑容倒是没有变:“卖完咯卖完咯,给小帅哥的是最后一把。”
宋鸣撑着伞穿过雨帘回来,江霁月看着他满身狼狈,灰色的上衣的湿透了,今天一场雨,总算是带来了属于秋天的凉气。但此时又淋了雨的宋鸣算是双倍承受了这份凉气,并不是件快乐的事情。
江霁月递一包纸巾给他,问:“为什么不等雨小一点?”
他拿纸巾擦了擦,效果聊胜于无:“因为伞会卖完。”
从他冲进雨里的行为来看,他自己是无所谓淋不淋雨的,所以买伞这个行为,肯定是为了她。
江霁月的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一时间没有说话。
身上漫起来自江霁月的感动情绪,酸酸胀胀的,爬满了整个心脏。
去学校的公交车到了,宋鸣提起自己的书包,他提醒似地说:“走了。”
声音还是平日里的那样,江霁月却读不出冷漠了,反而是几分少年意气,带着这个年纪男生的冒险和勇敢。
站台下面大多都是躲雨的,真正等车的人并不多,人群目送着两个人上了公交车。
车上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人,都是学校到城里沿路的居民,进城买菜返回的。
宋鸣随便挑了个三连座,江霁月也很自然地在他隔壁的隔壁坐下了。
或许是为了避嫌,江霁月也觉得既然宋鸣不选两连座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大概不想让她挨着自己的湿衣服吧。
公交车刚开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就小了一些。
江霁月感觉鞋有点湿了,平时看不见的污泥在雨滴的作用力下迸溅到白袜子上,裤脚也不可避免地湿了,所以整个人走起来都有些沉重,湿漉漉的。
雾城的司机大多都很热情,公交车司机也不例外。
江霁月这个跳脱的人不会让任何话落空,公交车司机只是抛开了一个话头,没一会儿,两人就聊了起来。
“哎呀!”司机似激动又带着谦虚地喟叹一声“我儿子说现在的物理可难,不像我们当年那么容易考满分了。”
江霁月也是顺着司机的意思就拍马屁,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即便她声音都还是哑的,但回应得十分积极:“叔叔当年怕不是物理班级第一吧?厉害得很啊!”
司机被夸,心情十分美妙,笑得花枝乱颤的:“偶尔、偶尔的事儿。”
江霁月又透露出自己对物理的态度,真挚得感人肺腑:“我也特别喜欢物理,我学着就可有劲儿了。”
“是吧!可有意思!”司机热情回应。
两人有来有往,三两句就成了知己,仿佛江湖相见恨晚,马上就要拜把子。
宋鸣回想起江霁月对着物理发疯的数条朋友圈,经常翻开物理书就“又掉头发”的轻声吐槽,一上物理课就翻倍的犯困概率。
有一次她对着题不动笔,似乎试图用意念寻找到答案,最后遗憾地关上练习册。
过了一阵儿快要交时,宋鸣问起:“那个磁场专题……”
江霁月举着食指放到嘴巴前,做出噤声的手势,偏头,甚至被物理弄得有点神神叨叨的:“不写也罢。”
就只差把“物理狗都不学”印在脑门上。
如今听着她句句一分真十分假的话,宋鸣满头黑线理不清,选择了沉默。
车程大约三十几分钟,江霁月终究是生了病的人,精力没聊一阵儿就耗尽,说着说着竟然靠在蓝色的塑料椅背上睡着了,单方面结束了这段短暂的友谊。
宋鸣还没享受两分钟的安静,就意识到有点反常,怎么感觉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难受的有点想吐,连窗外的雨声都像隔了一层雾。因为他刚刚才淋了雨,不能判断这种感觉是真的来自自己的身体,还是来自江霁月。
他偏头看江霁月,因为她带着口罩,看不到是否脸上带上病态的红。
于是他伸手摸了摸江霁月的额头,再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判断完后叹了口气,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烧了。
他思量了一下,就算江霁月的药里有退烧药,现在车上也没有热水。
他轻声把江霁月叫醒,和她说:“你发烧了,应该回家去休息。”
江霁月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地嘟囔了一句:“不……”
宋鸣想给她讲道理,比如学校没有人照顾你,发烧反复的话情况会很麻烦。
谁知江霁月还没说完,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接连着刚刚的话,像是拒绝的理由:“……我要学物理。”
宋鸣一瞬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沉吟了一会儿,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
中途下了车,宋鸣把江霁月灰粉色的书包挂在肩头上,扶着江霁月在公交站台等她的爸爸妈妈。
江妈非常给力,没等多久就来了。
江霁月整个人烧得有点神志不清,宋鸣把她扶上车,把书包放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又给她系上安全带。江霁月在叽叽咕咕说什么,也难以分辨,退出车前他轻声嘱咐:“好好休息。”
江妈上车,先是连连感谢了宋鸣:“谢谢你啊小同学。”然后关上了车门,有点着急地驱车离开。
虽说女大十八变,但江霁月的脸似乎是等比例长大的,只是没有婴儿肥而且更加精致了,所以当初在火锅店宋鸣才能那么容易地认出来。
但他就不一样了,和小时候差别挺大,在没有提醒下不可能把他和曾经的小男孩联系起来。而且时隔那么多年,平常人可能已经淡忘了这段经历,只是宋鸣感受得到江霁月的情绪,时时被提醒。
所以之前江霁月没有认出来,现在她妈妈也没有。
江妈正把车往医院开,后座的江霁月说了什么,声音有点小,江妈没听清。
江霁月还没停,她集中了注意力去听,这下清晰地辨别出来了。
“我要……学物理。”
这一句话把很了解江霁月的妈妈吓一激灵,完了,都嚷嚷着要学物理了,该不会已经把大脑烧坏了吧。
江妈在不超速的范围里又踩了脚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