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个艳阳天,学校组织升旗仪式之后,又顺便把颁奖典礼给办了,一般期末都是考完试就放人,连分数都是线上发送,没有找回来发奖状的道理。
于是上学期的奖状和这学期开学考的一起发放。
全校的人都端凳子在操场坐着,校领导讲的普通话并不标准,还时常喷麦,不太礼貌地说,听着想让人去洗耳朵,但不妨碍他尽职尽责地念完包含几百个人的获奖名单。
苏夕婉周一总逃不过瞌睡,安安静静的,完全不话痨,江霁月这样坐着,还悟出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国旗鲜红地飘扬在将蓝未蓝的天空。
念到她的名字了,她把随手带下来的单词本放到板凳上,站起身往讲台走去。
到了高分段,五人五人的地颁奖,江霁月上学期是排名第七,已经是上学期期末奖状组的倒数第二组了。
所有人的目光追寻着那个轻盈优雅的身影,看着她谢过奖状和奖牌,然后目视台下的摄像头,等待学校的相机拍照。
前十的领奖照片到时候要贴在光荣榜上,这是五中一直以来的规矩。
江霁月扎了一个半丸子头,其余的头发披在肩上,发丝很黑,带着自然的微卷。
她的目光亮晶晶的,和旁边学霸们或散漫或冷漠的表情不尽相同,显得真诚而温和。
台下除了摄影师也会有人拿手机拍江霁月,有男有女,无他,就是和别校的朋友炫耀炫耀,又或者自己存着看看,毕竟是领奖的正式场合,不显得猥琐和别有用心。
等到摄像师拍完,他大手一挥,表示下一组。
江霁月和所有人一起转身,宋鸣这时候才慢半拍地举手机拍了一张。
他看着手机里拍下的恬静侧脸,连那根树莓色发绳仿佛都在发光,有些出神。
这个出神倒不是因为美貌,而是因为反差,江霁月气质和性格的反差。
因为很了解江霁月常年平和的情绪,他下意识会以为江霁月是一个文静的女生,重逢后给他的印象也的确如此。
即使长得很明艳,但轻声细语,温温柔柔。
上周的一句“你好牛逼”让他窥见一角江霁月真实的性格。
周五晚上打完篮球回家后,听到其他同龄人讨论,他才发现还通过另外一个方式——朋友圈,去了解她。
至少是一部分的她。
宋鸣从前从不相信那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点进江霁月的朋友圈,扑面而来的沙雕气息直冲脑门,各种熊猫头表情包用的贴切自然,生动形象,描摹出一个一上课就生不如死,一放假就快乐生活的高三生。
比如这一条,文案是:高端摆放,光的模样。
配图是在一家小卖部门口,一个透明的小塑料桶里横七竖八地摆着奥特曼的玩具,正对着镜头的,是被倒插进桶里的一个奥特曼,上面露着两只有点褪色了的脚。
当然,这些全都不是重点。
他有点不可置信地点进了最新一条朋友圈,是她一个小时前才发的。
配图是一张模模糊糊的人影大杂烩,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今晚在操场拍的,那些人影应该就是正在打篮球的他们。
宋鸣通过色块分析,找到了最角落的、属于他的灰色身影。
而文案是:〔傍晚闲来无事,看会儿爱妃们打球。〕
不夸张地说,当时宋鸣的表情变成了这样:=口=
但下一秒,他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一种直戳他萌点的幽默感,有趣又鲜活,不怎么使用网络热梗,单纯从她的生活中寻找元素,然后用金口加工一下,瞬间就带有那种又油腻又不过火的沙雕气息。
宋鸣现在的情绪有点冰火两重天,一会儿悲一会儿喜的。
甚至他觉得他只是介意那个“们”字。
宋鸣:摸下巴沉思。
想象她打下这句话的时候,要么面无表情,要么笑吟吟地,就算带着墨镜估计也遮不住眼睛里得意的光,说骚话也说得坦坦荡荡。
想到这,宋鸣又忍不住笑了,把手机息屏放在旁边。
隔了几个座位的室友张波神游中,回神正好看见宋鸣的无端发笑,他和旁边吕毅交流:“诶,你说,宋鸣突然笑啥呢?”
吕毅想起前不久那段课堂上被宋鸣吓到的难忘经历,一脸的讳莫如深,拍了拍张波的手压低声解释道:“老毛病了。”
—
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整个操场都浸在阳光里,早晨的太阳并不毒,晒起来暖洋洋的。
迈下颁奖台同步也是迈进阳光里,江霁月的冷白在照耀下凸显得极致,美得不太真实。
她抬手挡了挡阳光,正往自己班的地方走,颁奖台上却出了些情况。
最后一组的奖牌和奖状缺了一个,当事的女生无措地站在原地,其他人手上展开奖状,偏头望过来等待着,摄像师不耐地催了催。
颁奖的老师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他给那个女生出主意:“那个——你先找别人借了奖状拍照,拍照因为隔得远,也看不清具体的名字的。”
陆燕有点呆愣地点点头,但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她看着已经下台散向四方的人群,没有勇气跑下去拉住一个。
但有个人主动回头了。
那个女生明明已经走得很远了,却又注意到台上的状况,重新速度不慢地奔了回来。
她走到陆燕面前,先是把奖状递给陆燕,然后又将脖子上的奖牌拿下来。
取奖牌的时候因为头发散着,并不是很方便,她晃了晃头用来挣脱的动作,也显得优雅而自然,带起一阵洗发露的清香。
奖牌也递了过来,陆燕伸手接过。
陆燕从小就内向,也很少说话,闷头闷脑的,几百度的黑框眼镜似乎隔绝了她的情绪和社交,她所有的热情大概都给了学习。
她真诚地和对方道谢,声音轻轻的,眼角还有刚刚因为尴尬和惊慌的泪花。
千里迢迢过来帮忙的女生听到她的道谢,只是轻轻地摇摇头,转身往台下走去,仿佛只是呼吸一般的举手之劳。
—
台下的苏夕婉看到这一幕,困倦的她也忍不住喟叹一声,她询问旁边的白娇娇:“说个词,形容一下霁月。”
白娇娇一脸“这还不简单”,刚要开口,苏夕婉又加个要求:“用英语说。”
白娇娇这下几欲张口,但又苦于突然想不起高级词汇,说个基础版的“beautiful”似乎没面子,有点幽怨地看着一脸欠打的苏夕婉。
她努努嘴,反问:“你来一个。”
苏夕婉鸡贼地拿起了江霁月板凳上的单词本,摇头晃脑地说:“我来就我来。”
江霁月这时已经拿着被还回来的奖状和奖牌走了回来,听到她们讨论的内容,不太懂,问:“来什么?”
台上已经开始念开学考的获奖名单。
苏夕婉和白娇娇三两句解释了一下情况,江霁月坐下,自信地撩了撩刘海,眨个眼睛:“我来一个。”
苏夕婉和白娇娇:“你来你来。”
江霁月从容地摊开手,朝苏夕婉就伸了过去:“先把单词本给我查查。”
苏夕婉和白娇娇:……
她还没坐到五分钟呢,又站起来了,去领这次开学考第五名的奖状。
她和宋鸣一前一后地往颁奖台走过去,还又碰到了刚刚被她帮助的女生,江霁月朝她点头就当是打招呼了。
领完奖状后,前五排成一排,宋鸣被指挥着站在中间,江霁月站在最边上,众人都准备好了,摄像师大叔却罕见地拖拖拉拉起来,他马上就要按下快门,又把头从相机后面移出来,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又移回去了。
所有人都满脸疑惑,台上的几个人也是面面相觑。
江霁月似乎看到摄像师缩回相机后面前的口型是“真可惜”。
可惜什么?江霁月手指搓了搓奖状表面。
摄像大叔按下快门,自己叽叽咕咕地抒发意见:“让那两个小同学站一起多好,养眼。”
终于顺利拍完照,本以为就可以搬板凳回教室。
校领导们逐个上台,把这个仪式又办成开学典礼。
大家在太阳下晒着听领导们抒情和画饼,都有些不耐烦,自然吵吵嚷嚷,自己聊自己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