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中的大考，除了和其他学校联考以外，都是紧罗密布地两天考完。

江霁月考试主打一个放平心态和发挥正常实力，即使紧张也欺骗自己别去紧张。

考试这两天格外欢乐地过了，印证了高老师那句经常用来当做负面教材的俗语——大考大好耍，小考小好耍。

周五成绩单贴上年级的公告栏时，江霁月还在红鸡广场溜达。

五中的新校区刚建了不到十年，到处都还是崭新的模样。

新校区没有老树镇场子，于是认认真真地修了一个标志性建筑物，一个江霁月研究了两年也没看懂的抽象“凤凰”，像数学模型一样。

因此，那个广场被命名为“涅槃广场”。

不过这个名字很少有人叫，因为这个建筑的颜色和形状，同学们把它戏称为“红鸡广场”，校领导们知道这件事儿并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在周一的讲话中提了两次。

于是这个戏称被冠以官方的默认，成了涅槃广场的小名。

“凤凰”周围修了一圈的鱼池，里面生活着一群吉祥物——锦鲤。

江霁月拿着才在学校超市买的早餐面包，在保安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投喂给鱼池里面的锦鲤。

这个锦鲤池一向人来人往，现在周围也围了不少看鱼人。

大家都姿态各异，有的蹲着，凑近看得更清楚，有的一脚踩在坛子上躬身喂食。

江霁月混在其中就显得特别突出，站得笔挺，比高一时站军姿标准多了。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僵硬地喂鱼，也喂得挺欢乐。

经宋鸣同学的友好提醒，江霁月按部就班地涂了几天药酒，伤势貌似有些好转，但还是有些痛。

旁边打酱油的保安大哥操着一口标准的雾城方言，一脸天真地问：“同学，你弯点腰喂塞？”

江霁月：我不上清华是因为我不想？

拜那位表白男所赐，周围的人都清楚她不能弯腰的事实，此时他们都停下交谈，有意无意地注视着这边。

江霁月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至少应该说点什么。

手上的面包却被一个人接过。

江霁月下意识觉得是宋鸣，也确实是。

宋鸣表情从容地弯腰喂完了本来就所剩不多的面包，直起身时，自然和她搭话。

“听吕毅说，鱼池里面有个叫大福？”

江霁月还有点懵，本能地点点头，她回答说：“对，它很好认，比其他锦鲤要胖几圈。”说着，她还用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个看起来游动不是很灵活的大胖鱼。

最初的时候，因为这些锦鲤不是纯色的，身上带着一些黑色的斑点，江霁月觉得它们简直长得不堪入目，但后来看着看着才发现，那些黑色就像淡墨挥成的远山，不仅不丑，还别有韵味。

两人就这样并排站着，自然地看起了鱼。

江霁月总会不自觉地偏头看他，身边又萦绕着那股轻轻浅浅的西柚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开口时，江霁月总有一种静谧的夜晚，雪花轻轻落在掌心的感觉。

冰冷，但是温柔。

温暖的壁炉围坐久了会止不住的燥热，而厚实的冬衣包裹下的行人慢慢踱步，不会为灯火通明的小屋留恋，反而期待雪花似有若无的温柔。

围观人群怎么想暂时不说，反正天真的保安大叔是手里的瓜都掉了。

苏夕婉从远处跑过来，看到并排站着的两人直接刹车，本来想去叫江霁月看成绩，现在进退两难。

两人气氛融洽地聊着什么，男生偏头看女生，女生正在看鱼，笑得很灿烂，湛蓝色的天空上飘着几朵云，倒映在池塘里，风过起涟漪，锦鲤游弋。

苏夕婉不想破坏这么岁月静好的一幕，并且想亲手撕烂江霁月出版的《纯洁的目的》。

还好江霁月看见了她，冲她招了招手。

苏夕婉喊她公告栏看成绩，然后原地转身离开了。

一转头，她嘴角的姨母笑就压不住了。

绕是成绩不错的江霁月，听到“成绩出来了”这几个字还是心头一动，她询问宋鸣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宋鸣点头，两人又并排离开了。

公告栏前围了好几圈的人，江霁月宋鸣在外围等了一会儿，才走进看清成绩。

因为一直名列前茅，江霁月习惯性地会从上往下看成绩单，也顺便欣赏一下学霸们的光辉。

让她没有料想到的是，第一名的位置规规矩矩地用楷体打印着“宋鸣”两个字，再看与第二名的分差，不多不少，正好差二十分。

在高手如云的五中，高分段的分差互相都咬得特别紧，二十分的分差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之前心中关于他成绩好不好的疑问一下子有了定论。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冒了出来。

她感觉宋鸣那张高岭之花的脸轮廓镀上了好几层真金，往外认真地散发着魅力，晃得江霁月睁不开眼睛。

——他好像又帅了一个度，不要小看这一个度。

江霁月这时还不知道她自己是“智性恋”浩浩荡荡大军中的一员，只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中无法自拔。

她真心实意的开口，由于过于激动，平时的语文素养瞬间消失殆尽，用词有点气壮山河到朴实无华：“宋鸣，你好牛逼啊。”

因为人多，两人隔得很近，江霁月的肩膀偶尔会碰到他的胳膊。

她偏仰头看向他，少年轮廓精致，即使发丝上染上阳光，气质依然清清冷冷的，他眼底盛满无奈的笑意，吐字也轻，少有地显出几分不羁来：“谢谢啊。”

—

第一周并没有补课，算是高三最后一个完整的双休。

傍晚，入秋的雾城还保留着蝉鸣，其他在绿化带里的昆虫各自窸窸窣窣，显出几分静谧的味道。

小区里一边是广场舞的音乐声震耳欲聋，一边是幽静小道，饭后遛弯和遛狗的人们。

江霁月正坐在校区篮球场的最边缘，屁股下面垫了一本随手拿的狗血小说，手上捧着另外一本更狗血的。面前铺着毯子，摆着一些常见的饮料还有她的收款二维码。

这是江霁月高一暑假的时候发现的商机，几番实验下来，得出确实有利可图的结论之后，江霁月坚定地开始了自己的致富之路，一路坚持到现在。

处在这里，不管是广场舞的魔性曲目，还是昆虫演奏家的精彩表演，她都无从欣赏，一切都被篮球碰地和男生们的交谈给掩盖。

江霁月身后不远处就是篮球场的护栏网，外面种着一棵三个人展开胳膊才抱得完的大树，应该是亚热带常绿阔叶树，此时仍旧郁郁葱葱。

旁边又是很高的照明灯，所以她周围的视野并不昏暗。

但江霁月的心思显然不在篮球场上。

篮球场上的宋鸣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少女扎了一个丸子头，比起在学校的马尾，看起来随性了不少，用了一根看起来毛茸茸的卡其色发圈，和她的短裤是一个颜色。

她一直翻看着带来的书，封面似乎花花绿绿的，偶尔笑吟吟地拿起手机，大概在回复朋友的消息。

实在是无聊了，也完全不观看篮球场上激烈的战况，而是把目光聚焦在护栏外。

宋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一对大爷大妈在打羽毛球，有来有往，虽然是高手过招，但看起来闲适得不行。

风过树叶，沙沙作响。

她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过来他很熟悉的情绪，平和的，愉快的，像月光下溪水的粼粼波光，不用去惧怕海面以下的深不见底，因为连光滑的鹅卵石都清晰。

怪不得她吃火锅时一点都不怕热，大概就是那一句玄而又玄的“心静自然凉”吧，宋鸣不合时宜地想。

篮球中场休息，江霁月的生意立刻火爆起来。

男生们拿水扫码的同时，也会和江霁月搭上几句话，江霁月也会礼貌性地回复，毕竟她在赚人家钱。

人群散尽之后，江霁月又重新垂下头读书，翻书的恬静模样和上午那一句“你好牛逼”似乎有些反差。

宋鸣自始至终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他也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

周围的男生开始讨论起江霁月，话题纯洁地停留在相貌上，也没有任何负面词语，所以宋鸣只沉默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