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行之早已两鬓斑白,年入古稀。年初,他曾经去见过刘枉山,在一酒楼厮混,要不是旁人提醒刘行之都很难辨认出那个喝得烂醉,头发散乱的人是他的儿子。
自书院将刘枉山开除之后,刘行之就和他差滴闹掰,这如履薄冰的父子之情也如缸里的水见底了。
早期是书院少傅,可惜儿子没什么出息,不能寄予厚望,最后也撒手不管,任其自在,却不料这小子还真是醉死逍遥间了。
萧望玉没有亲眼去见刘行之,只是派人让沈括带着去看了一眼刘行之。
刘行之看见沈括就一拳抡上去,文人雅士说不出什么脏话,反反复复骂来骂去都是那几个常见的词。刘行之说得烫嘴,但为了把戏演得真一点,也没法子。
长喜公公拦着刘行之,毕恭毕敬道:“先生去宫里坐坐吧,皇上想与先生叙叙旧。”
刘行之气急败坏道:“叙旧可以,但是我面前这个人以后不能出现在皇宫里,想对我招安,先把沈括这个狗贼的脑袋给砍下来
。”
长喜公公从中周旋道:“这沈大人也是按规矩为皇上尽心竭力办事,太傅何必迁怒于沈大人呢?你们二人又是旧识,干嘛不坐下来好好谈谈。”
“呸,我去你的旧识,我可没有过这样的学生。”
沈括站得远,避开了那口唾沫,目光带着恶寒望着刘行之,话却是对着长喜公公说的,“不要让他去见皇上了,告诉皇上这个人没有任何价值可言。慕容家都指望不上的人,自己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虽然知道是演戏,但沈括这句话还是戳到了刘行之的内心深处,忍不住心里嘲讽他还真是窝囊呢。
“我一把老头子了,保护不了帝子,连儿子都教育不好,有什么资格侍奉皇上,你回去告诉先帝我隐身归林,从此再也不过问朝堂中事了。”
长喜公公叹了一口气,岁月蹉跎,这种心情他是最能感同身受,把慕容昭破碎的遗体和掉落的随身物件带回去交差了。沈括送刘行之下山,走到集市。
刘行之呼吸了一下热闹的气氛,感觉鼻子一酸,“你这出戏编排得可真是不容易。”
“戏准备得再好,也得先生演得好。”
萧望玉从没放弃在京中找他们几人的下落,蜀国那边也派了其他人去打听。只要慕容昭不出现在蜀国,京中的嫌疑就会越来越大,倒不如直接让慕容昭的行踪出现在京中,所以沈括找了个和慕容昭相似的男孩子一直扮演慕容昭,带着从慕容昭身上取下来证明身份的玉佩。在搜索的人面前演了一处跳崖的好戏。至于白静羽,沈括故意在客栈中传出一女子染上伤寒不幸去世的消息,凑巧那天让巡逻的士兵看见店里的小厮在烧白静羽留下的衣服,顺藤摸瓜找到了假扮的慕容昭,最后再引出刘行之,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沈括很早就在实施这样的计划了。
“现在好了我是自由的了,”刘行之伸了伸老腰。
沈括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给先生的船票已经准备好了,先生可以回家吊唁了。”这是已经做好赶人的准备了。
沈括的眸子暗了暗,又低声接了句:“还希望先生不要再参与进来了。”
刘行之没答话,直接走过沈括,“这混小子倒是干得漂亮,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破地方我是懒得再来了,皇帝请我来我走不来。”说完,上了船,乘着船夫还没把船划出去,站在船上对着沈括挥了挥手,“沈大人请回吧。”
水面被竹篙划出水波纹,波纹向远处扩散。不少船夫在扯着嗓子招揽客人。
沈括看见那船只驶出了自己的眼眸,才坐上轿子打算回沈府。
沈府门前很是寂静,自从沈府门前闹事那件事发生以来便很少有人敢走沈府门前的这条道了,多半是绕远路。
沈括回府头一件事便是去看白静羽,不管她乐不乐意,都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今天也是如此,白静羽正在修剪花枝,猛地就被人从身后抱住,每回沈括抱着她都用得很用力,像是要把她揉碎。白静羽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抱一会儿就松开,只是今天抱的时间有些长。
白静羽终于不耐烦地开口,“够了没有?”
“刘行之走了。”
白静羽身体怔了一下,没有继续挣扎,但还是用那副冷冰冰的语气说话道:“沈括你抱得够久了,我呼不过气来了。”
“我想抱抱你,就让我再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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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萧望玉祭祀大典一过,夏天的尾巴便若隐如现起来。首先是院子里摆着的那两缸荷花,绿叶平铺在水面,隐隐约约看见两抹橙色的影子。
慕容昭这个隐患一除,萧望玉向天下彻底昭示自己是新的皇帝,改国号为朝,朝即是“新升的太阳”之意。
新皇登基,恩典如露洒在国土,刘行之也因为特赦才摆脱了前朝旧党的罪名。沈括受到提拔,在按察使署任督查使,正三品。
沈括一任职,掌柜那里便发来帖子,请沈府来做客。
毕竟是老熟人,沈括没有不去的道理,再说白静羽很喜欢那家店里的饭菜,他希望借此机会能把他和白静羽之间的僵持给打破。
白静羽坐在轿子里,阿宁坐在她身侧。沈括知道她不想跟他在同一个轿里,所以特意安排了两个轿子。
一上轿子,阿宁便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姨娘,咱们好久没有一起出来了。”
白静羽笑不出来,目光带着些怨气。
慕容昭已经在沈府住了一个月多,但是从没有真正踏出过门府,这次的设宴她问过沈括能不能把慕容昭也到处去,可惜被沈括一口回绝了。所以对于出门的事,也没了什么兴致。
到了刘府,白静羽再见到掌柜,认真打量,忽然发觉有些许熟悉,无论是身形还是发角的位置都让白静羽觉得眼熟,就是隐约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直到刘海宁对她做自我介绍,“先前还没告诉陈姨娘,鄙人姓刘,名海宁。”
白静羽一下子想起来了,刘海宁是刘太傅的堂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