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文帝的喜怒真是让大家都看不透,不过看皇帝开心了,他们纷纷向皇帝、顾远祝贺:“恭喜皇上得此良才、恭喜定远侯。”
其实顾远自锦州回来已有些时日了,皇帝当时也给了不少赏赐,这次借春日宴再次给他施恩,想必另有所图。
宋景熙依旧安坐在座位上,可能是前几日感了风寒,因此嘴唇有点苍白,但他的眼睛却如刷了漆一样的明亮漆黑。
就算别人看不透,但他的心里比谁都要清楚,施恩的目的,是要顾远安安分分的。
而等到群臣群聚之时才来宣布,则是让众人都看到皇帝对重臣的感念。
要让群臣知道,对大齐有贡献的,皇帝自然会厚待,如若不然――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先礼,如若不行,再兵。他很清楚父皇正在走的每一步。
不过弱冠之年,就已经将帝王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了。
他下意识地瞥了瞥顾兰,毕竟顾远是她爹,不知她会作何反应。宋景熙只见她眉头微有忧色。
对,顾兰心里是很担心。她本就是皇帝的女儿,她何尝不知,皇帝的心比海底还要深。
一举一动必有深意。加官进爵表面看着光彩,殊不知,这就相当于把顾远推上了风口浪尖。
如今朝中大势是世家大族权势倾国,顾家、江家、杜家等等,这些家族对大齐的建设确实有很大的贡献。
他们富可敌国的财产、炙手可热的权势、极高的声望,使得他们实际上拥有着比皇室还要高的地位。
可物极必反,随着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睿文帝深深意识到世家大族对自己的威胁。
一旦他们要反,他就要将自己戎马半生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他绝不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现在大齐刚建国十五年,世家大族力量太过强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他明着向某一家开刀,到时必人人自危,难保不会联合起来夺取大齐的江山。
凡事欲速则不达,要向铲除这颗毒瘤,就要一步步拔掉根须。还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世族们的人可都是人精,他们何尝不知道权高震主的危险?但是他们在朝中他们也只能占据一方势力。
没有万分的把握绝不可轻举妄动,暂时还要观望睿文帝的态度,看他往后有什么样的政策。皇帝对一个顾远的态度,就能代表着,他们家族的利益能不能得到保障。
顾远所代表的顾家势力是门阀世族的代表,睿文帝借机给他封赏,就是想要在群臣面前表明自己并没有他心,只要效忠大齐,自己一定会赏罚分明。
定远侯不过是一定高帽,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势。
但睿文帝心思巧妙就在此处,不需要给什么实际的权,就能在名义上给臣子很大的恩德,以拉拢人心。
既然受人这么大的恩惠,那报效朝廷也是理所应当的事,顾远一旦接受也就表明了对大齐的忠心。
可怕就在于这道题只有一个选项,轮不到顾远不接受。
其实江家、陆家、杜家明面上笑脸盈盈,实则内心也各自有自己的盘算。
皇帝也在向他们释放一个信号――宠信顾家一门。摆在他们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依附或同盟,二是对立。但站队须谨慎,他们要揣摩好皇帝真正的心思,以及顾家真正的实力,方才能做出选择。
如若世家们之间力量不平衡,就容易引起内部斗争。睿文帝一来可以借机坐山观虎斗,看他们内部斗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二则也可以看清楚朝中的内部派系,日后一一清算不忠之的臣子。
总之,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形势变幻无常。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棋子,每一个人又在把别人当作棋子来布局。
顾兰脑中飞速运转,她看着她爹爹动容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顾远是一个百分百的忠臣,心怀天下,一心为百姓、为社稷。
至于算计、利益,他从来都不去想。大概这也是后来他遭人陷害还不自知的根本原因吧。
顾远接完旨后,睿文帝便下旨:
“今天我明紫皇城大开宫门迎接各位,便无需拘礼。”
而后侍奉的太监便高声宣布:“移驾燕园。”
皇上走后,百官长舒一口气,也纷纷携家带口往皇宫后的燕园开始一天的游乐。
顾远眼角还带着喜色,分明是还沉浸在皇帝的隆恩之中。顾兰让林月霜先带着心儿婉儿到燕园去,自己稍后就到。
她绕到顾远身边,等到围着他的同僚们都走后,脸上带着一抹担忧,她低声说道:
“父亲要小心,岂不闻人人皆抱池鱼之虑,还望父亲千万要提起警惕。”
顾远惊奇,方才的喜色被疑问替代,刚想细问。
但顾兰环顾一周后,发现几个王爷朝顾远的方向走来,也不便再逗留。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顾远,低头匆匆走了。
这自然逃不过宋景熙的眼睛,他虽行动不便,但胜在眼明心亮。
刚才两个人这样的神情,他猜想,顾兰也揣摩透了睿文帝的心思。帝王心思深沉,一般人既不敢猜测,也没有能力猜测。可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心计?难道是他多虑了?上次的策论会不会只是巧合?
宋景熙对顾兰是越发地感兴趣了,他一定要找个机会,会一会这个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