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太阳挂在天上暖和和的,虽是秋日,这暖洋洋的日光中还是带着点寒冷。宫中不当值的宫女与太监在自家宫中寻了个僻静处躺着晒太阳,眼睛一眯一眯的,很是舒服。这舒服也没持续多久,感觉自己刚睡了一下,这暖洋洋的日光就渐渐微弱,一阵冷风吹来,倒了身上打了个寒颤,一下子醒了来。
刚才还挂在天上的太阳此时没了踪影,天空有些阴沉,仿佛是要变天下雨。按理说明日是中秋,月亮要又大又圆的挂在天上,那今日的天气就不会是这样。可现在,太阳被云层遮住,没了精神气,也给不了晒着日光入睡的人温暖。
太子的轿子穿过宣德门就停了下来,四个轿夫是停的四平八稳,这轿中的太子殿下却心急如焚。他掀开轿帘便快步朝太和殿方向走去,身穿的袍服随着脚步的快速而抖动,在他身后的杨公公与太子的贴身太监李长德均踩着小碎步跟着。三人一句话也没说,可这气氛就是很不同寻常。
站在偏殿门外,当值的太监在门口踱来踱去,一看见太子到来,扑通一下跪下,带着哭腔说:“殿下快进去吧,陛下可久等了。”
太子额上都是汗,现在听小太监这样一说,这偏殿必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他也来不及整理仪容,正准备跨过门槛进去,身后的李长德却发话。
“殿下,擦擦汗吧。陛下一向喜欢臣下稳重,遇大事而不慌张,殿下还是擦擦汗吧。”李长德做事一向沉稳,话虽说得不多,但是句句都到点子。贤宗当初让他成为太子的贴身太监,看中的就是他这沉稳的性子。
李长德从袖中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是太子一贯用的帕子。站在一旁看着地杨公公心里不禁感慨李长德的细心,对他这人也是多看了几眼。太子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又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袍,这跟着杨公公走进了偏殿。
杨公公领着太子进偏殿,站在门外弯着腰说:“陛下,太子殿下到了。”从他现在的视野,可以看到贤宗坐在榻上,而中书令游大人却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动。
贤宗似乎没了力气,懒洋洋地说:“让他进来吧。”
杨公公微微转身,太子走入殿中。待太子走进去,杨公公示意站在门外的太监,将偏殿的门关上了。
“儿臣叩见父皇。”太子行礼,贤宗挥一挥手,似乎很疲乏。
太子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中书令游道章,心里有些奇怪,双手作揖问:“父皇,今日让儿臣前来,是有何事吗?”
贤宗叹了口气,朝跪在地上的游道章说:“爱卿,太子已到,你年事已高,就不要跪在地上了。”
游道章听贤宗一说,眼中含泪说:“臣谢陛下。”说完双手撑地意欲站起,只是跪在地上太久,腿有些麻,只能颤颤巍巍地站起。太子见此,连忙上前扶住,游道章才没倒下。
“游爱卿,你把刚才与朕说的话,再重述一遍给太子吧。”贤宗看游道章苍老的脸上都是汗,心里也不好多有责罚,就直接切入主题,开始议事。
“是,陛下。”游道章摆开让太子扶住的胳膊,向太子行礼,然后说:“殿下,今日老夫收到咱们在大夏境内安插的眼线的飞鸽传书,白将军所带的那批潜入夏廷解救李元亨的队伍,此刻全被李元亨囚禁了。”
“什么!?”太子一惊,他看向贤宗,只见贤宗支着脑袋坐在榻上,像是没有听他们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止此事。也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咱们在大夏境内安插的那些眼线,一个一个都失了踪。这封飞鸽传书,还是其中一个眼线,给出的最后讯息。”游道章颓然,他为中书令二十年,大夏与大杨边境的战争他虽没经历过,可每一次的军情、战役他都知晓地清楚。所以在贤宗即位后,提出要在大夏境内安插眼线,以监视夏廷的动静,全部事宜,都是由他安排,所知之人,也只有在偏殿的这三人而已。
“真有此事!?”太子依旧震惊,他一个月前便听人说李元亨被囚禁是假,意图吞并边塞是真。当时在大夏的眼线传来消息,说此事为真的,李元亨确实被囚,他还高兴地向父皇建议立即让白先前去营救。没想到,这李元亨诡计多端,真是想要借大杨的手除掉他的叔父,这个卑鄙小人!
“臣此时说的话句句是真,殿下要相信啊!”游道章带着哭腔,此事影响巨大,而这祸都是从他手中出的,他难逃其责。
“游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敢相信,这个李元亨竟然如此卑鄙。白将军带着将士去解救他,按理说,他该感激涕零,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祸心,真是令人可耻!”太子义愤填膺,这个李元亨,还说学习过中原文化,可是现在的所作所为,哪像一个学习过“礼法”的人所做的。
“好了,现在我们在这里骂那个竖子也是无用。白将军被囚,塞北少了他的守护,这危机该如何解?”贤宗终于发话,他看向他们,脸上已没了刚才的颓然。
“游大人,现在塞北的最高指挥是谁?”太子问
“据老臣所知,白将军走之前,将塞北的军务交给了大都护左轮。”
“左轮?就是那个‘以一人之力,斩杀主帅于万将之前’的左轮?”
“是,正是此人。白将军也让自己的儿子的,白少帅协助治理塞北,直到他回来。”
游道章这样一说,太子心里一动说:“父皇,现在可否让这个左轮潜进大夏内廷,救出白将军呢?”
太子话刚落,游道章就说:“此事不可啊,殿下。其一,现在大夏境内没了安插的那些眼线,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李元亨将白将军关押在何处;其二,就算知道了,那关押处的守卫必定十分森严;最后,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员大将,不可再失去一个了。如果这样,那塞北就如同空城,只能等着大夏的军队进攻了。”
太子听完觉得游道章说得有理,这样确实十分冒险,他有些歉意地说:“游大人说的对,是我太冒进了。”
“那爱卿有什么办法吗?”贤宗继续问。
“陛下,依老臣之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远在塞北的左都护知晓此事,并让其调整塞北的军防。而李元亨那里,他暂时没有与我们直接撕破脸皮,也不知他下一步有什么计划,现在只能静观其变,并做好万全之策。”游道章快速说完,他瞟了一眼贤宗,他脸上没有神情,眼睛微微闭着,像是要睡着一样。
“那就依爱卿之见,以朕的名义发密函给左轮,让他调整塞北军防,并且时刻小心李元亨的动静。”
“父皇,儿臣也有提议。”太子补充道。
“什么提议?”
“既然现在很有可能与大夏交战,那与塞北相邻的幽州道,乾元道这些地方的士兵都应加紧训练,粮草也要供给充足。”太子说完。游道章点点头,现在的确该考虑到这个层面,到时候即使打起仗来,周边的地区也可以给塞北粮草的支持。
贤宗似乎也很满意太子的这个提议,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点表情,尽管不是微笑。游道章接着说:“既然太子这样提议,那老臣也可发密函给老臣的学生陈希,让他加紧幽州道的军务。”
“那就这样吧,此事一定要保密,不能向外界透露半点消息。”贤宗叮嘱二人,太子与游道章点点头。
“那臣先行告退,去处理此事。”游道章说,贤宗点点头。太子也要告退,正欲行礼,贤宗摆摆手,对太子说:“业儿,明日即是中秋晚宴,你不要忘记你的责任,大杨的江山将来都是你的,而这太子妃,不能是随便的一个人。”
太子一愣,旋即说:“儿臣明了,儿臣不会的。这大杨的太子妃一定会是一个有助于大杨的人。”
“娘,我的脸是不是太白了一点,还有这两颊会不会太红了。”叶孤叶坐在镜前,一屋子的人忙的手忙脚乱。她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脸,怎么都有点不舒服。
“你这个孩子,知道什么啊,这可是现在长信城中最流行的桃花妆,讲究的就是皮肤发白,两颊红透。说的就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白氏站在她身后,看着丫鬟拿来一盘发钗,仔细挑拣,都不是很满意。
“现在这个季节,哪来的桃花啊。”叶孤叶坐正身子,秋黛正拉着她的头发,不知道到底要做些什么。
“秋黛,就给小姐盘那个现在很多贵家小姐都盘的那个…..”白氏指着自己的头发,怎么说却都说不清楚。
“双月髻吗?就是把头发盘在脑后,看起来像月亮那样?”秋黛边说边摆弄着叶孤叶的头发,白氏连忙点头说:“对对对,就是这样。”
叶孤叶叹了口气,自己在这坐了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这种折磨什么时候完。早知道回家是这样,她就该推脱自己在书院有事,今年中秋就不回来了。
“哎呀!”叶孤叶上马车忍不住一个趔趄,在镜前坐了两个时辰,她终于顶着一脸的粉与满头的钗子出了门。从晌午吃过午饭,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肚子饿的要死,也不知道宫中的宴会什么时候开始。
“小姐,别乱动,小心这妆与头发乱了。”秋黛在马车上扶着她小心提醒。
“秋黛,你说现在的贵家小姐都这种装扮出去见人吗?不累吗?”叶孤叶不能理解。
秋黛噗嗤一笑说:“小姐,你这可是最简单的了,你是没看见比你还要复杂的。那头上还要顶着个假发髻,插满了簪子,活像庙里的菩萨。”
“还有这样的,这做女人也太累了吧。”马车动了起来,秋黛倒了杯茶给她。叶孤叶接过,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一下就喝,只好慢慢抿着嘴。
“小姐,你这样可像个女孩子多了。”秋黛打趣,叶孤叶白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中秋晚宴酉时开始,到宫中的各位大臣先要在昭德殿等候,所带的侍从到了禁门就不能再向前,也不能在禁门停留,只能在特定时候前来接送自己的主人。叶家这次除了叶孤叶的大伯、大婶婶,还有叶孤叶与爹娘三人,便没有其他人。国公由于年事已高,也就不再参加晚宴。
叶孤叶挽着母亲的胳膊朝跟随着前面的太监缓步走进宫门,她心里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压迫着她,让她不自觉地压着步子。大概是这皇城太过威严,天家气势,的确让人不自觉地害怕。
到了昭德殿,叶孤叶一看见满殿高高竖起的头发,心中的那种压迫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立即有人看向她,叶孤叶压制住嘴角的笑容,果然如秋黛所说,有一个大人的夫人满头插满了簪子,就像是庙里的菩萨。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一位宫娥领着两队宫女说:“各位大人与夫人小姐,奴婢现在带你们到卿月阁入座。各位大人将手中的帖子交于奴婢,到时候叫到名字的大人,就带着家眷随着奴婢们去卿月阁。”
大殿中的人并不多,数数也就三十几人。那位领头的宫娥收过那些大人的帖子,将帖子交于不同的宫女,那些宫女拿到帖子后便走到对应的大人前面,带着他们朝外面走去。带着叶孤叶一家的宫娥是一个很小的女孩子,叶孤叶偷偷看着她,看样子,这个女孩子的年纪不超过十五岁。她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说也只是说一些现在到了哪里哪里,全程下来,直到叶孤叶落座,她都不记得这位宫女长什么样子。
卿月阁说是阁,只是大杨皇室建来专门举办露天晚宴的高高的阁楼。晚宴的座位安排是按官职与地位安排的,整个样式是一个阶梯形状,陛下与皇后的御座在阶梯的最上面,叶孤叶看得比较清楚,只是现在陛下并没有到来。接下来的座位就在阶梯的两边,第一层是各宫地位较高的娘娘,还有就是皇子公主与各位皇亲贵族。臣子的座位分布在阶梯两边,这样相同官职的人就同一地位,不至于让人觉得自己被轻视。
阶梯中部空出来的位置就是专门表演的场所,叶孤叶仔细看了看,现在除了皇族的人还未到来,其他人都已入座。每个座位旁都有专门的太监伺候上菜与斟酒,在场的大臣有相熟的就聚在那里窃窃私语,叶孤叶的母亲此时也正在和一位邻桌的夫人交谈,叶孤叶吸了口气,觉得这晚宴真是无聊的发慌。
“皇上驾到。”一声尖锐地声音响彻卿月阁,叶孤叶一愣,母亲已拉着她站起跪下。
威严的陛下就要出现了吗?叶孤叶心里打鼓,跳得飞快,不禁吞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