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户部衙门出来,沿着街道往前方左拐就是繁华的西区集市。陈棋却通常不往那条大道上走,他知道一条捷径,只需通过一条小道,他就可以直接走到户部大门。
此时他正朝那条小道进发,他心烦意乱,有些失魂落魄。
陈棋与高湛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一起爬树,一起下河,一起偷看隔壁的小姨娘洗澡。
在年少时,陈棋与高湛一起发誓,将来会一起离开青城山,浪迹天涯,直到心中不再眷恋外面的世界,然后一起返回青城山,娶妻生子,颐养天年。
直到初云出现。
这个女人出现的莫名其妙,离开地莫名其妙。可她就是那样带走了高湛的心,连他的人也带走了。
高湛自初云走后,消沉了许久,陈棋一直陪着他。直到某一天,高湛突然变得高兴,好好收拾了自己,与陈棋喝了一夜的酒,却在陈棋醉酒之时,留下一纸书信离开了青城山。
高湛永远不知道陈棋醒来之时看着那封信时的惊讶与愤怒,他立即跑了出去,沿着那条与高湛走过许久的小道,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最终只能低头而回。
也是在那一年,陈棋陆续收到高湛写来的信,在信中大多数时他会提及自己现在在哪漂泊,也提及正在准备科考,前往长信城。
还是因为初云,因为她离开前的约定,陈棋心里对初云这个约定嗤之以鼻,对高湛这样愚蠢的行为也是不屑。
可他还是去了!南宝七年,朝廷招兵,他应征入伍,前往曲丘打仗。
在战场上,刀剑无情,他生死不知,只觉凄凉,心中却着实放不下高湛。陈棋曾写下一封遗书放在内衣里,这样即使死了,总会有人发现帮他将遗书带给高湛。
好在他没死。
随军之时,他立下一点小功。待大军返回长信城,他靠着这点小功留在了朝廷,也是在这时,他才与高湛重逢。
重逢之时,陈棋就发现高湛变了。他变得苟言沉默,陈棋以为这是好事,也许他已忘记初云,重新开始。
可是她回来了。
陈棋心里难受,他以为高湛不会再与初云纠缠,只是那晚他们俩一起离开之后,他就明白,高湛从来没忘过她。
这条小巷又窄又长,即使是白日也没什么人走,陈棋像一个游魂一样飘荡着,感受不到周遭的环境。
“下雨了吗?”一滴液体从天而降,滴落在他的脸上。陈棋抬起头,随之而来的是倾盆的雨水,他的眼睛被迷住,只能看见一个黑影。
“啊!”陈棋大喊一声,用手抹脸,可那些水滴就像是有生命一样,朝他的七窍爬进去。
随着那些水滴的爬动,陈棋脑海中不断出现磨铁一样的“呲啦”声。他捂住耳朵,面庞扭曲,发出痛苦的喊叫。
“大人,大人。”罗源从门外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又怎么了?”高湛正在查书籍,想多了解一下曲丘女儿族的情况。
“您快跟我来。”罗源凑近高湛,放低声音。
高湛抬起头,罗源表情严肃,不像是什么小事。
“是陈大人,您快去看看吧。”罗源看高湛不信,连忙说。
高湛一听是陈棋,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罗源吓了一跳。
“他人在哪?快带我去。”高湛连忙向外走去,罗源小跑着领着他,朝柴房走去。
在柴房门外,高湛要推门而入,罗源一把护住门,小声问:“大人,进去前您可得有心理准备,陈大人可能有点不像他原来的样子了。”
罗源话说的没底气,高湛心悬着,焦急地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罗源看着高湛,像下定决心一样,慢慢推开门。
门一开,高湛连忙冲了进去。柴房内空间狭小,外面的阳光没有照进来,房内有些漆黑。高湛看见地上躺了一个人,背对着他,看不清楚脸,他能闻到一股恶臭从躺倒的人身上发出。
此时罗源进来将门关上,高湛慢慢走近躺到在地上的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棋,你怎么样了?”高湛接近他,可他越接近,陈棋越往里躲,罗源此时燃起一个蜡烛,室内顿时亮了起来。
“让我看一下?就一下。你怕什么,咱们俩是兄弟,什么丑态没见过。”高湛说着去扒动他,陈棋听完他说的话迟疑了一阵,最后放弃了挣扎,转过身子。
虽然罗源在进来前给他吃过定心丸,高湛此时还是被陈棋的样子吓了一跳。他的面部此时正在溃烂,只是这速度很慢,慢到足以支撑陈棋走到此地。
高湛看着陈棋臃肿的双眼与溃烂的皮肤,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手与脚,才发觉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溃烂。
“罗源,快去十里画舫请秋其姑娘过来。”高湛明白陈棋这样的溃烂不是一般的过敏,请一般的大夫是不可能的,只有请初云才可能知道原因。
没过多久,初云赶到。她大概刚表演完,身上还穿着舞衣,整个人十分漂亮,高湛看着她,又想起那天晚上。
“他怎么样了?”初云并不知晓高湛此时的想法,她也不介意穿这么漂亮来这样的地方,她只关心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毕竟罗源所说“人命攸关”。
“你看一下吧。”高湛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讲陈棋扶起,在罗源去请初云的这段时间里,溃烂继续,陈棋已经有些不能言语。
初云一看见陈棋溃烂的皮肤,立即皱了皱眉。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些溃烂的皮肤,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就动手了。”
高湛听见她这样说,立即皱着眉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初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才说:“他中的是蛊毒,但一般的蛊毒都是要通过一些时日才发作的,可这个蛊毒就像有意识一样,我也没见过。”
高湛此时却有些急躁与愤怒,他急陈棋怎么变成这样,怒初云到底瞒了她一些什么事情。
“那怎么办?难道看他这样死。”高湛低吼了一声,初云一怔,连忙说:“他暂时死不了,我也可以运功和开药暂时抑制住他的溃烂。”
“初云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现在陈棋都要死了,你还不说。”高湛终于吼了出来,初云脸上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过了许久她无比冷静地说:“阿湛,此事凶险,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好。”
高湛感觉自己刚才发泄的怒气都碰在了棉花上,发也发不出,他气鼓鼓地背起陈棋,朝门外走去。
快走到门口之时,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初云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