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自腰间抽出剑,柳柳却连避也不避,神情淡漠地看着她,仿若初云的动作在她眼中只是耍耍招式,并没有半点杀伤力。
高湛站在一旁倒吸了一口气,从场外看,他便知道初云只是试试身手,并没有要和柳柳拼个你死我活。
高湛看着剑尖直指柳柳,她却避也不避,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便知道了这场试探的结果。初云大概也知道,她的剑尖停留在离柳柳脖子的半尺远,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这两个女人就那样相互看着。
柳柳看着初云这张漂亮的脸,脑海中突然想起秀秀那张清秀的总带着一点害羞的脸,她苦笑了一声,继而大笑起来,初云与高湛不解地看着她,不知她到底为何痴狂。
柳柳疯狂的笑声响彻神殿,她仰着脖子,待疯狂从她喉咙处完全跑光,她才又看着初云,可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凄凉与绝望,还未等初云与高湛反应过来,那剑身已带着血迹。
初云的瞳孔微缩,她条件反射地抽出剑,血迹瞬间随着剑身有弧度地撒到地上与神像上,那神像手心的眼睛沾了血倒显得越发妖艳。
“哈哈哈....”柳柳再一次大笑起来,她脖子上被剑刺出了一个小口,让她的笑“咕咕”的,就像有无数血泡在往上涌。
高湛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又疯狂的女人,有一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的都是真的,他看了一眼初云,只见她紧盯着柳柳,满脸震惊。
“我真是活的妖不像妖,人不像人。”疯狂的笑声过后,柳柳脸上带着一抹淡笑,她脖子上的伤口消失,只剩下一点小小的痕迹提醒初云与高湛刚才的所发生的事。
“你杀不死我的。”柳柳又恢复到最初盛气凌人的表情,初云嘴角一动,心中都是震惊。
没有想到这些年没见,柳柳的妖力已经强到这个地步,到现在为止,初云心中已完全没了胜算。
“别害怕,我需要你,不会让你死的。”柳柳说的轻松,她慢慢走近初云,睁着她大大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说不定我还会放你心上人一命。”柳柳妖艳一下,衣摆在初云身边划过一个弧形,转身向前走
“还不过来,难道你想看着他死。”柳柳头也不回地说,高湛看着她妖艳地背影,一把抓住初云说:“别去,求你了。”
初云看着高湛,凄婉一笑:“阿湛,你不该遇见我。”说完,初云朝高湛的眉心一点,高湛顿觉脑袋沉重,昏在了地上。
待高湛醒来,他只听见木桨划过江水的厚重哗啦声。高湛睁开厚重的眼皮,只见夜色浓重,在船舷的那头,老秦伴着孤灯慢慢划着桨在这浓墨的夜色中滑行。
“老秦,初云呢?”高湛努力动着身体,却感觉没有一丝力气。
老秦不言语,厚重地水声在船的四周回荡,高湛还在挣扎着坐起,却还是没能坐起来。
“那年打仗真的是很惨。”老秦突然发话,高湛躺在那里,静静听着他说话。
“秀秀作为圣女帮了我很多,要不是她我也不会留在这里。”老秦继续说,语气有些着了魔。
“可惜她爱错了人,不然也不会死的那么惨。”老秦语气悲凉,高湛想起那个老太所说,脑海中不自觉地显现一副妙龄女子被剥皮倒挂在梁上的情景。
“那时还是我帮她逃的,柳柳姑娘也帮了许多,虽然她是妖,可却比人要好的多。”老秦记得自己帮秀秀藏起柳柳以逃避初云道长的追捕,他对秀秀的感激之情无以复加,让他帮什么都可以。
“可是这个傻孩子为什么要怀孩子呢?女儿族的圣女从小以身养蛊,一旦怀孕生出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正常的。”老秦的声音中带着哭腔,高湛记起那个婴孩,大概是穆王世子很想要吧。
“柳柳姑娘带她回来的时候,我看着她们两个伤横累累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再后来,秀秀就成了柳柳,柳柳姑娘就睡在了那里。”
老秦不再说话,船停了下来。木桨在水中震荡地波纹四散而开,船悠悠荡了一下,最后停了下来。
浓墨一样的夜色渐渐包裹而来,高湛想着老秦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秀秀成了柳柳,柳柳睡在了那里。”
昏黄的灯光被湖风吹的闪烁不定,高湛躺在那里,心中不禁想着初云,“她去了哪里?”
“高公子,你的身子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恢复,你回去后记得告诉我妻子,说我老秦去深山修行了,恐怕要过许久才回。”老秦声带凄凉,高湛心里一惊,奋力挣扎着起来,只听船头一阵水声,荡起的波纹在扩散,船身摇动。
高湛终于坐起,微弱的灯光照进他的眼睛,有些刺眼。他看着空荡荡的船头,心里也空荡荡的,高湛感觉自己像坠入了一个黑暗深渊,这里只有他,没有其他人。
不知过了多久,高湛终于可以自由活动身体,夜深露重,他身上的衣服有些湿。他扶着船栏站起来,身体还有些微麻木。
高湛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他在黑暗之中辨别着方向,却怎样也看不到小岛的轮廓,四周静悄悄的,高湛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伴着水纹在湖面上漫延开去。
直到东方初白,高湛才发现自己在靠近前寨的水域上漂浮,他站起身摇着桨,想前往中殿,可他怎么也想不起路来,想来想去,高湛决定先回前寨找人,再去中殿。
他摇着桨靠近前寨,昨日发生的事仿若虚无,高湛甚至怀疑起自己到底有没有遇见初云,也许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是自己心中的魔障。
前寨的码头上荒无人烟,发灰的木板显得越发荒凉,高湛将小船停好,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一走近前寨,只听见前方似乎有人在说话,却没有看见人。高湛寻着声音而去,却看见一堆老弱病残聚在一起,阿离站在她们前面,正仔细清点着人数。
她们都带着行李,年轻一点的替老一点的背着行李,老一点面色戚戚然,有人还在落泪,老秦的妻子并不在此,高湛走上前,那些人看着他,背对着他的阿离也转过身,一脸惊喜。
“你们回来了,初云姐姐呢?”阿离走过来,向高湛的身后望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发生什么事了?”高湛指着那些人,昨天过后他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看着一群要走的人,更不知为何。
“初云姐姐到底去哪里了?昨日晚间我睡在床上突然感觉一阵响动,跑到码头边才发觉是从中殿传来的震动,后来老秦就开船去接你们了,等到刚才,神殿那边才传来消息说要前寨中的人搬离,去曲丘生活。”阿离快速说着,他心中对中殿的消息感到疑惑,却也只能遵从。
“搬离?谁来传的消息?”高湛一把抓住阿离的胳膊,神色紧张。
“是青鸟。青鸟是我们女儿族的神鸟,它所传的消息我们族人都不可违抗。”
“那你们不去中殿吗?”高湛继续问,阿离摇摇头。
“为什么?”
“去中殿的路除了老秦无人可知,这是族中为了保证中殿的安全性而设的规矩。”
高湛听完,怔了片刻,他心中隐约有些感觉,恐怕他与初云又要等五年才能见面。
阿离后来说的话高湛什么都没听见,他就在那里站了一个时辰,直到阿离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哭了出来。
再后来,高湛像一具行尸一样与阿离他们离开了前寨,前往曲丘。
他回到客栈,那个古怪的店小二还是那样热情,他问他:“高公子,您的夫人呢?”
高湛没有回答,他就坐在那里哭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只不过这次比上次还伤心,失而复得又失去,命运真的对他们开了个玩笑。
高湛没有立即回长信城,他留在了曲丘,借助曲丘府尹的力量前往那片湖泊,继续搜寻中殿的那片小岛,可那一切都像没有存在一样,只有阿离他们的存在,才让高湛感觉自己经历的不是一场梦。
之后的一个月,罗源从长信城写信来,说陈棋的怪病渐渐好了,问他什么时候和初云回来,高湛看着信上罗源娟秀的字体,哭了笑,笑了哭。
他所心爱的女人,五年前离他而去,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是不知所踪。
高湛又开始追寻初云离开的脚步,除了得到一点“男人也可以生孩子”这样的奇怪传说以外,他什么也没得到。
陈棋的身体渐渐恢复,不过他并没有来找高湛,只写了几封信给他。信中大致提到他决定留在长信城,不再回青城山,末了,陈棋只说了一句:“早日回来,带着初云。”
高湛看到此处,感觉眼睛有些刺痛,他想起陈棋与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那些痛快的日子。也许这都是命运,遇见初云,离开青城山,前往长信城,再次遇见初云,来到曲丘,又再次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