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书院的入学日有两天,杜琛的母亲原本是要他第二日去,只是杜琛一无好友,二无知交,三是曾经一同受教过的同窗中有人考中请酒的也没有请他。杜琛自觉无趣,虽然也不羡慕那些饭局酒肉,只是在家实在待得憋屈,就前晚向父亲委婉说出自己的想法,说的大概也是早一天去就能早一天与同学建立情谊,也能早点与老师熟悉。杜父听后感觉儿子说的很有道理,就准许杜琛早点前去,只是不能在书院耽于玩乐,荒废学业。
杜琛听完父亲的教诲,连声答应,母亲坐于一旁,偷偷抹着眼泪。杜琛看见母亲这样,心中也十分难受,只是一想在家中实在是沉闷,也就轻松了一些。
从父母房中走出,杜琛松了一口气。母亲已去厢房打点他的行李,天成书院与其他书院不同,为让学生可以充分锻炼自己,书院规定每个学生入校都不允许带书童,行李一律由自己背上山去。
母亲原本为杜琛准备了许多行李,家中能带出去充一下面子的衣物、鞋袜、器皿,大多数都收拾进去,让杜琛带上山。只是这个消息一发,母亲只好无奈地将其中太重、太沉,又太占位置的东西捡出来,只放了些精致的,又好用的东西进去。
杜琛倒是不太在意这个规矩,他原本什么都不想带,只想一人轻松前去,是母亲与父亲一直唠叨着说杜家不能丢了这个脸,一个劲地要带什么好东西去,还要将元秋带过去,作为杜琛的贴身书童。好在天成书院有这个规定,否则杜琛感觉自己的负担将会很重。
杜琛沿着长廊走着,虽说是初秋,夜晚的风也是极冷的。杜琛和了和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此时院中的秋海棠开的正盛,黑暗之中,那些娇艳的花朵是暗暗的一片,凉凉的晚风徐徐吹过,一朵朵花舒展着,好似风中舞蹈,有种独特的美。杜琛看着这些纤细娇小的花儿,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叶孤叶的脸,虽是一面之缘,却怎么也忘不掉。
“他会去吗?”杜琛心中想,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已有些在意这个人,这个只说过几句话的人。
又怎么会不在意?叶孤叶是第一个打败他的人,杜琛怎么也没想到像叶孤叶这样一个看似柔弱,长相阴柔的男子,居然能在入学考试上打败他,成为第一名。
“为什么会想到他呢?”杜琛不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什么,只不过是一个见过一次面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在成绩上超过自己的人。
杜琛摇了摇头,他沿着回廊走到自己的卧房,此时母亲已收拾好东西,见他进来,母亲挥手让丫鬟退出房门,拉住杜琛的手坐到桌旁。
“琛儿,娘听说你考完试回来那日碰见王公子了?”母亲此时眼中带光,似乎有些事情要说。
“嗯,刚出门想回的时候碰见了。”杜琛心里有些虚,他又想起那时尴尬的情景,以及那个叫叶惊阑的人语气中对自己的不屑。
“那你见过王公子的妹妹吗?”母亲这样一说完,杜琛的心“咯噔”一下,他最不想提起的事情终于要被提到桌面上了。
“没有。”杜琛勉强一笑,桌旁的烛光一闪,他微微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琛儿,你也大了,再过几年就该成家立业了。你爹与我在这上面想了许多,咱们杜家虽不比从前,可好歹与王尚书一家还有交情。况且你迟早要踏入官场,若是与王家交好,也是一件好事。”母亲说起这样的事脸上微微泛着红光,她心里已对自己儿子的将来有了一个美好的安排,完全没有注意杜琛越来越黯淡的眼神。
“母亲说的对,琛儿是杜家将来的支柱,况且在官场之上,王家还能给予我许多帮助。”杜琛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总有几分别扭。
杜琛不是不明白这种利益之间联系的婚姻安排,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为他安排的,也是为杜家的将来所着想的。只是他心中总有几分奇怪,毕竟,与一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人生活一辈子,是一件多奇怪的事情。
“你明白便好。这些事情,娘也就不多说了,今日你早点休息,明天好去书院。”母亲从桌旁站起,杜琛也慌忙站起,扶着母亲的手将她送到门外。
母亲走后,杜琛在桌旁坐了许久,他脑子是空的,思绪飘来飘去,却没有一个定点。他似乎想了许多事,却似乎什么都没想,到最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伴着昏黄的烛光,脸上带着苦笑。
“阿叶,过一下就到书院了,那里可不比家里。虽说从小你就是以男孩装扮养大,只是毕竟家中人都知道你是女孩,书院可不同,你可是要和一群男人一起生活。”叶惊阑背着行囊看着四周小声说。他们现在已来到天成书院的大门,门前人来人往 ,每个来报道的学子都背着自己的行囊,三五成群说着什么。
“知道了。”叶孤叶的声音略微有些尖细,临来前母亲便叮嘱她要好好调整一下声线,不然很容易让人起疑心。
他们朝门口走去,此时门口早已站着两位学友。他们穿着一身白衣,脸上带着笑,高兴地欢迎走过去的学子。
“两位学友,上山很累吧。请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待叶孤叶与叶惊阑走近,那二人立即礼貌地与他们交谈。其中一人,瘦瘦小小,看见叶惊阑身上的包袱很重,立即走上前要帮他拿行李。
“叶孤叶”,“叶惊阑”。
二人异口同声,那个瘦瘦小小的人一听见叶孤叶的名字眼中带着些许惊奇,他打量着叶孤叶,似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你就是叶孤叶?”那二人完全忽视了叶惊阑,凑过头问她。
“嗯.......”叶孤叶睁大眼睛,不知他们为何这样。
“真没想到叶孤叶是你?”另一个高大个子的人似乎还是不信,叶孤叶看了一眼叶惊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我是游子方。”高个的男人说,“我是高阳。”瘦瘦小小的人说。
叶孤叶嘴角抿成一条线,有些尴尬地笑着。面前的两个人笑的如此奇怪,难道他们两人听过自己的什么事吗?
“我送你们过去吧。”瘦瘦小小的叫高阳的人说,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叶孤叶看着叶惊阑。叶惊阑对他们刚才忽视自己的情形就有几分不满,现在看到叶孤叶这样,他直接将行李一放,将一部分递给高阳,语气轻快地说:“你叫高阳对吧,既然要帮我们,就帮忙拿一下行李吧。”
“好啊。”高阳倒是没有在意叶惊阑语气中的粗鲁,高兴地接过行李,然后领着他们走到书院里面。
天成书院创立多年,又由于声名在外,师资力量都很雄厚。学生所居住的舍房也是十分宽敞,一般为两人住一房,有些贫苦家庭出身的学子看到舍房后,甚至会十分惊讶。
高阳将他们引入舍房的最左边,一推开门,敞开的窗户露出几分秋意。窗外种着一排白桦林,白色的、斑驳的树干被窗沿在视线上折断,已是初秋,白桦树的一部分叶子渐次变黄,地上稀疏的落了一层叶子,风一吹,倒有几分诗意。
“你就在这里住,叶学友。”高阳善意地将他们的行李放到一旁,环顾四周,对叶孤叶一笑。叶惊阑看着他无视自己的样,脸上一黑,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将行李重重放到床上。
叶孤叶听着床板发出“咚”的一声,脸上勉强挤着一笑,她捏着手指,局促地说:“谢谢你了,这里我们能收拾,你去帮别的同学吧。”
高阳听她说完,心里知道叶惊阑对自己有意见,但还是笑了笑,然后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找我。“
高阳转身朝门口走去,叶孤叶也打算开始收拾房间。但高阳未走几步就转过身,像是特地告诉他们:“叶学友,你应该知道你不是和叶惊阑同学住在一起吧。”
叶孤叶听完,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叶惊阑,只见他也很惊讶,两人面面相觑,心中不免有了几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