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礼云听了李麻子的话,一把拉下雨衣帽子,任随下小了的雨滴打在头上,憨厚的脸上腾起团团怒气,反问道:“李麻子!你不要给老子乱扣帽子,我煽动?凭啥说我煽动群众闹事?我今天不来你娃些命都保不住!”
此语一出,不管是政府人员、黑社会打手还是义愤填膺的老百姓都感到惊奇,望着高大略显佝偻的张礼云,本来在咒骂和议论的杂七杂八的声音一嘎然而止,鸦雀无声的院坝里只有张礼云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我亲自听了李市长宣读的红头文件,上面说的是要求我们各级干部多解释多做工作,争取得到群众的理解合作,根本没有提过要强制老百姓,更没有提过要签啥鸡巴保证书!这都是张老七搞出来的!”
张礼云说到这儿时抬手指着李麻子和熊胖子以及政府干部们质问:“早晨开会时你们都在,都听到的嘛?”
熊胖子坐在板凳上搭着脑袋,李麻子无言以对,但脸上的麻点颤抖着是一付不服的表情,张礼云又盯着他怒道:“李麻子,今天既然撕破脸了我们大家就不客气,你娃自从到我们这儿来当驻乡民警就跟张老七裹起没干过一件好事,你们今天白天软说不行,晚上就来硬的,还公开找起社会上的烂娃娃来把人家何二爸吊在树子上,你还公务?你呸!我跟你说你们这叫典型的官逼民反,是逼我们张昂他们这些失去了亲人的家长些造反!他们娃娃才十几岁、、、、”
一提到娃娃,想到他们被从废墟掏出时的那个惨相,家长们立刻悲痛至极,火冒三丈 ,张昂的铝合金圆棒在水泥地上“砰”地一戳,溅起一串火星,拿着锄头扁担的家长们也吼叫起来:“打死这帮狗日的杂种!张老七的走狗!”
“把张老七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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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聚越多的老百姓如炸雷般的怒吼响彻雨后的夜空,李麻子和熊胖子手下的联防队和黑社会打手吓得心惊胆战,互相支撑着缩成一团,挟着公文包的镇政府干部黄红英等人则不断向对他们吐口水的群众解释说他们也没法,是奉命行事,但是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戳过何二爸一指头云云。朴实的群众放过了政府干部,转而对联防队和黑社会的发起猛烈的攻击,何二爸的老伴儿和张昂的妻子王良英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冲在最前面,又吐口水又叫骂:“杀千刀的垫汽车滚滚的二流子些你们狗日的咋不死呵?蓄牲、、、、”
李麻子和熊胖子余兵兄等弟伙们脸上身上不知挨了多少口水就是不敢动手也不敢回骂,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他们敢动,女人们背后的张昂那根令人胆寒的铝合金圆棒立刻就会挥舞起来,还有那暗淡的光影里林立着的数不清的锄头钉钯扁担,天哪!咋个办啊?今天遭打死在这儿才划不来!特别是余兵担心自己万一被几扁担丢翻了身上的枪又暴露了才不得了。
李麻子和熊胖子在心里埋怨、咒骂他们的领导人张正辉,以为他搂着女人洗黄桶澡去了。
其实张正辉现在日子也不好过。
他和汪昊俩人正被一帮拿锄头钉钯扁担的老百姓追得屁滚尿流。因为张昂出发来救何二爸之前又作了一个安排,派了十几个跟他习武的年轻人骑摩托开车奔赴各村找到死难学生家长们传达了他的意思:不要怕!跟张老七对着干,决不签字!等我救了桂花村的何二爸就来支援你们。本来就一肚子火想拚命的家长们多数不知道张正辉的官警匪联合工作队已摸黑进村了在一家一家的“做工作”,少数胆小又孤立无援的人屈服了签了字,电话又打不通,好多没被找上门的家长还蒙在鼓里,已经睡了或在打牌看电视,张昂派来的人一吆喝,立刻像火星掉进滚油里,每个村都沸腾了,人们在黑夜里扯开喉咙互相喊叫、串联,聚集起大队人马包围了张正辉派来的红黑两道兄弟伙,也有的村子因为人口居住集中,早跟官警匪联合工作队打起来了。开始时黑社会的打手们很蔑视这些他们平时打不上眼的农民,以为他们是不敢拿横的老好人,但他们不知道这些平时遇事忍耐的农民因为失去了唯一的,养了十几年眼看就长大的儿女已经悲痛欲绝了,敢拚命了。当密密麻麻的锄头钉钯真正举了起来,真正向他们掩杀过来的时候,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黑社会和联防队人员发抖了,崩溃了,只想到一个字:跑!张正辉和汪昊当时正在一家人门口现埸指挥,当村民们吼喊着包围上来的时候,不光是联防队和黑社会的阵脚大乱,提着枪的正式警察也吓得面色如土,直往后退。每个组也就一两个正式警察,他们是李麻子以私人关系从其它乡镇派出所、治安室喊过来的,这些警察都有一个共同心思:给你们扎起吓唬一下老百姓,吃点票子可以,真正弄凶了我是不会开枪的,出了人命哪个负责哇?
聪明的汪昊第一个撒腿开溜,还拉了一把很不甘心的张正辉说:“还愣啥子?再不走谨防走不脱了,去年子我在工业区拆房子就遭过一回,快走!”
张正辉眼见压不住阵脚,兄弟伙被农民们打得鬼哭狼嚎,四散奔逃,连车都来不及开就跑了。他悲哀地长叹一声跟着汪昊跑了,同样不敢去开车,因为骤然间踊上来的的摩托车电瓶车已堵断了林园出口,他俩只得从一块大约是主人家太懒惰收了菜子还没淹水栽秧子的干田里落慌而逃,黑暗中有人用电筒照住了他们喊:“是张老七!张老七!还有那狗日的眼镜!”
“揍到!抓住他们!”村民吼声如雷。
张正辉和汪昊吓得更加两腿打闪,不要命地跑。说起来还是烂眼儿出身的张正辉有经验,他告诉汪昊不能顺到大路跑,一会儿那些人骑摩托追上来就完了,所以他拉着汪昊穿田越埂,专寻小路或没路的地方跑,抱头鼠串的一直跑到听不见吼叫声了才在一块秧田边坐了下来抽烟。张正辉担心地说不晓得熊胖子和李麻子他们咋样了?汪昊却扯着下嘴皮没好气地地说:“你还担心他们,想想你自己咋办嘛?今天这事情弄这么大,钱老大晓得了咋交待?龟儿子李元国和老田肯定要趁此机会作怪,唉!你娃硬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日你妈你喊我这样子整的嘛!”张正辉火了。
汪昊被张正辉反驳得开不了腔,仰望夜空,沉默片刻道:“算我说错了嘛,我在想现在我们要对付的主要就是夏天那瓜娃子,他如果从省医院回来了,抓住这件事不放还真的不好办,他娃现在又有刘大小姐这层关系,麻烦,真的麻烦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