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昂和众家长的请愿行为促使汪昊想到了从根本上解决自从地震开始后就一直闹得沸沸扬扬的豆腐渣工程问题,那就是市政府必须对这个问题要有一个公开的态度,才好镇压住关于工程质量有问题的流言。他在找常务副市长李元国商量时说:“如果承认有豆腐渣工程,就必须惩办相关人员,彰显政府清除腐败的决心。如果不承认有豆腐渣工程,就要正告各方,不要造谣生事,影响救灾工作,否则、、、、”
“否则就把人些都抓起来啊?”李元国打断汪昊唾沫四溅的演讲问:“那么多人你抓得完啊?”他虽然为了维持关系愿意帮着把事情抹平,但是不想陷入太深,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主持日常工作的副市长,汪昊如果酝酿出了什么坑害老百姓的鬼主意都要由他去完成,到时侯出了事要追究责任的第一个就是他。
“李市长,”小汪镜片后的小眼睛射出一道凶光,瘦脸上皮笑肉不笑:“如果不想法把这股火按熄,到时遭烧卷的就的不光是我跟钱家叔嫂俩和张老七呵?真正事情弄大了,我们这些人啥结果先不说,上面肯定还要追究市政府一二号人物的领导责任,老大是一号,你是老大一手提拔的二号、、、、”
李元国听懂了,点头道:“那你说咋整嘛?”
汪昊说出了自己的主意:“以市政府的名义召开新闻发布会,不承认有豆腐渣工程,地震是自然灾害,又不是政府造成的。”
李元国脸都吓白了,顿了半天才说话:“老大不同意咋办?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要他点头,办公会作出决定,不然我是不敢张起嘴乱说。我看老大那个状态,不大可能点头的呵?干脆找老田再商量一下,或者喊他去跟老大讲?”
他这样说是想绕开最好不办这事,汪昊听了李元国的话一怔,想到田万全地震后可疑的言行,立即摇头说:“不麻烦他,等我们把老大编转了只喊他来开会走过场就行了。”最后一拍脑袋说:“我把钱二哥找起一路去跟他说。”
果然不出李元国所料,当他们喊上钱永富一起来到人民医院帐篷里时,经过女军医耐心调理后已勉强恢复常态的钱江还没听完汪昊的话就浑身一弹坐了起来摇头道:“不行,这是公开的不负责任!”
李元国一听就转身退到门口抽烟去了,汪昊则继续哈着腰说:“问题是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的嘛!老大!”
“不要再喊老大!要我说几道你才记得到?”钱江训斥道:“有啥负不起责任的,我辞职,接受处理。”
“、、、、”汪昊张口结舌,长叹一声,对挟着三倒拐傻立在旁边的钱永富歪了歪嘴,也退到门口抽烟去了。
钱永富从侧面看着气哼哼的钱江,不敢上前,最后在汪昊一再示意下才战战兢兢地靠上去两手卷成喇吧筒罩在嘴上贴着他耳朵说:“哥,我给你说嘛、、、、”
钱永富说话的声音象蚊子一样,门口的汪昊和李元国根本听不到,但是当钱江警惕的目光射过来时,俩人立马知趣地退到帐篷外,李元国神色惊惶地抽着闷烟,看着五十米外呈环形站立的警察和市委工作人员。虽然人民医院临时搭的救灾帐篷很紧缺,但是汪昊还是强行把钱市长病房周围五十米范围划为禁区,所有伤病员迁走,空出的帐篷改为办公室。这会儿汪昊拉了李元国一下,指着另外一个帐篷说:“我们到那边去养一下神,等钱二哥搞定了再通知各位大员来开会。”
“你那么有把握啊?”李元国问。
“嘿!”汪昊冷笑道:“死马当活马医,一会儿看嘛。”
李元国仍然疑惑地盯着钱江帐篷门口不愿意离开,还回转去两步想偷听钱家兄弟的谈话。从他内心来说,是不愿意钱永富说服他哥哥同意开新闻发布会的,因为一旦钱市长同意了,这个遭万人咒的事情就要由他这个常务副市长来完成,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市长秘书、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汪昊却是赢了有钱赚,输了不出血的。狗日的!你们几个吃钱的时候没想到我,现在出事了把老子绑上船当枪使,我又没吃过钱我要不是为了报答钱老大我真的不得干!李元国在心里咒骂着,盘算着,又伸起颈项向病房门口靠近了一点,指望听见钱江不同意的声音。
帐篷里突然传出钱江的怒吼:“你们要害死我的!太混帐了!你和你嫂子真有这么大胆啊?”接着是钱永富的争辩声:“嫂嫂说的他要给你说的嘛?她拿了人家张老七十万块,其实我当时就担心她要把钱瞒起来,真没给你说啊?”
“啪!”
是耳光,汪昊和李元国都听见了结结实实的、响亮的耳光声,俩人同时一愣怔,又同时抬腿钻进了帐篷,但见钱江大约是打了钱永富后又躺了下去,站在床边的钱永富一手捂着脸一手挟着三倒拐,见到汪昊就骂:“你喊我说的嘛!说锤子!”
汪昊顾不上理钱永富,冲到床边俯身看去,只见钱江双目紧闭,呼吸急促,脸色惨白,他慌了,说:“快去喊医生来!”
李元国闻声要往外走,却又听见钱江的声音:“不要喊医生,我不得死。”
三个人都靠近了钱江,只见他睁开了双眼,望着草绿色的帐篷顶说:“你们干的好事。”
床边三个人都木愣愣的无语,过一会儿又听钱江无奈地说:“通知老田他们嘛,到我这儿来开办公会。”
话分两头,夏天被焦丽以肚子痛要买药的借口骗回家后,敢怒不敢言,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焦丽亲自把茶杯给他端过去,温柔地把瓜子脸贴着他的脸说:“我是为你好你晓得不?开始你说要去见钱矮子我没细想让你去了,过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你今天幸得好没见到钱矮子,如果见到了,肯定要吵起来,弄不好我们两口子都要倒楣。”
“钱市长不是那种人!”夏天表情气愤,带点天真:“人家为了避免大的流血事件给新建小学家长下跪,还下命令不准提前清理废墟,这些都是你说的嘛。”
“唉!”焦丽长叹一声:“你这个一根筋,我咋个跟你说嘛?你研究生都考得起,咋就把这么浅显的道理悟不透呵?跟你说这人是复杂的,钱矮子给新建小学家长下跪和不准提前清理废墟是怕事情闹大他要负领导责任,还一个就是他、他已经吓瓜了,精神出问题了、、、、”
焦丽说到这儿时突然打住,两手捂着嘴,望着听了她的话后惊愕不已的夏天,怔了怔说:“你千万不要出去说哈!市政府已经做了决定,不准机关干部议论这件事,否则就要组织处分。”
“真的啊?”夏天心里突然漾起一股悲壮的情怀,他觉得钱书记和他一样,有一颗真正想为人民服务的正直的心,只是被残酷的现实绊住手脚,施展不开,心理上承受不了理想和现实的巨大落差,所以精神出问题了。当他听焦丽说钱书记现在正接受部队军医的心理治疗时,激动地说:“我在西南大学时也学过心理卫生,懂心理治疗,我一定要见到钱市长,给他做心理治疗,让他尽快恢复起来领导抗震救灾、清除腐败,查办豆腐渣工程。我还要求到他身边工作,让他不受小汪他们那些坏蛋的影响、、、、”
“你、你、你、、、、”焦丽指着慷慨激昂的夏天,气得脸都青了,她很想骂他是二百五,但出口时成了:“你太幼稚了,硬是书读多了读迂了读瓜了!你这种人根本就不懂官场也不适合当官,还天天揪到我喊我给你找机会。趁早不要干这个镇长了,回司法局当你的律师,写你的论文,不然你二天不晓得还要干出啥子瓜事?”
夏天被这一通嚷叫吼得有点冷静了,但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错的,撅着嘴说:“啥子我就干瓜事了?只要我见到钱市长我、、、、”
“不要做梦了!”焦丽冷笑着打断他的话:“钱矮子没你想的那么好,至少没你的脑壳那么简单,他钱矮子、、、、”
“你不要一口一个矮子好不好?”夏天忽然站了起来,愤怒地瞪着焦丽说:“你也是国家干部,虽然是函授大学出来的,也算是知识分子嘛,说话咋这么没有素质呢?用别人生理上的短处来攻击对方是最不道德的、、、、”
“你敢教育我?”焦丽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手撑腰一手指着夏天鼻子尖骂道:“你算老几,我舅舅都不敢这样训我,你没得我你当得上镇长?你看我不顺眼就离婚!”
“离就离!”这是夏天跟焦丽结婚几年来第一次强硬表现。
焦丽一下子傻了,她本意是想吓唬老公,几年来夏天也从来不跟她硬抗,没想到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夏天说了“离就离”的硬话后也呆了,两口子默视无语,情形十分难堪。最后他抓起公文包回B镇了。
位于B镇街上的镇政府大院是老房子,虽然陈旧,但是坚固结实,经历了大地震后三层楼的办公用房仍然屹立着,除了部分门窗受损,一处围墙倒塌,其它方面没什么损失。所以从学校里撤回来的干部职工中多数胆小的在院坝里帐篷中办公,少数胆大的直接进了办公室恢复正常状态。
夏天开着桑塔纳进门正是午饭时分,由于伙食团还没恢复作业,胡小冬就安排办公室到街上餐馆喊送饭,此时院坝里一个三轮车上放着两口装菜的大锅和一个特大号电饭煲,热汽腾腾的,干部们正拥挤着自己舀饭舀菜,边吃边说笑得热火朝天。
正在三轮车边端着大碗吃饭的郑三娃见夏天把车停好后挟着公文包直接上了三楼办公室,就大叫着夏镇来吃饭了,夏天没回头,这会儿常务副镇长胡小冬舀好一份饭菜过来递给郑三娃说:“给他送到办公室去,顺带问一下见到钱市长没?”
夏天见郑三娃把饭菜给自己端到了办公室,不好意思再丧起脸,还给了郑三娃一枝烟,当郑三娃问他见到钱书记没有时,他言不由衷地撒谎道:“钱市长到省里去了。我太累了,你去给老胡说,喊他把工作主持到,我要休息一下。”
“好!”郑三娃答应道:“我保证没得人来打扰你,全镇那么多工作都搁在你肩膀上,不休息好铁人都要累垮、、、、”他本想再哆嗦两句表现一下自己对领导的关心,但见夏天脸色沉了下来,立刻咂住嘴知趣地走了。
待郑三娃走后,夏天从书柜里拿出一瓶酒,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一口菜饭都没吃,最后踉跄着关上办公室门睡了。
几个小时以后,S市电视台播报了一条临时新闻:常务副市长李元国三七开分头油光瓦亮,雪白的衬衫,鲜红的领带接受记者采访说:”、、、、房屋在地震中倒塌是很正常的,我们市的房屋都是经过相关职能部门检验的、合格的、、、、“
胡小冬、郑三娃、李聋子等干部们都看了新闻,全都呆了。
但是, 没有一个人去找酒醉睡着了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