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听到郑三娃胆战心惊的汇报时李麻子并不在意,作为一名老警察,他也是见过一些阵仗的。倒是夏天心中十分惊诧了,他刚才跟李麻子撕破脸的吵,目的是想把蹲在地下的这十几个农民放回去以免发生更严重的事情,可是平日里在老百姓面前耍惯了威风的李麻子不听他的,惹来了更多的死难学生家长,如果今天出了大事,不管是政府方面还是群众一旦有人被打死打伤,事后追究责任时张正辉、汪昊他们肯定要把煽动群众闹事的帽子扣到他这个副镇长头上。本来也是,如果他不在关健时刻冲进治安室,那个穿中山服的老头已经招了,案子已破,这也是跟他吵架后的李麻子准备向上级汇报的。现在,听着治安室外汹涌澎湃的怒吼,李麻子和夏天几乎同时站起来转身向门窗外看去,只见政府大院里那盏高悬夜空的两百瓦电灯下聚集着潮水般涌动的老百姓,灯影中还隐约可见高举起的扁担钢钎向这边指指戳戳,骂骂咧咧,治安室门外的联防队员除了已退进门来的熊胖子,一个都见不到人影子了。阶沿下密集的人群中,为首的张昂指着治安室里用最后通谍的语气喝道:“放不放人,给你们三分钟回答!”
“不放人就把这摊摊给他狗日的砸了!”旁边有人帮腔道:“大不了坐牢杀头,反正这人没得活头了!”
熊胖子伸了伸头舌头说:“这龟儿人些咋这么扯呵?”
夏天瞟了一眼熊胖子,想说:“如果你的娃娃也被豆腐渣工程活埋了你会比他们还扯。”但他没说出来,他不屑与这个张正辉才招来的纯二流子搭腔。
郑三娃惊惶地看看外面,又看看虽然还蹲在地下但已经全部抬起头的十几个农民,很小声地自言自语:“这火色不放人不得行呵?”
“你放屁!”李麻子听了郑三娃的话勃然大怒,骂道:“老子就不放!他们要咋个?要暴动嗦?老子调防暴大队来!”
“你凭啥调防暴大队?”夏天质问李麻子:“他们不是暴徒!他们是失去亲人,有丧子之痛的学生家长,他们走到这步也是被逼的!把事情搞大了你脱得了手?”
李麻子一刹那愣住了,但是,当院坝里张昂们的吼声再次响起时,特别是夏天嘴角漾起的好象很瞧不起他、觉得他很愚蠢的冷笑让他突然恼羞成怒,摸着腰间的佩枪咬牙切齿地对夏天说:“我就是要调防暴大队来又咋个嘛?你这个副镇长管不了我,你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下来我还要告你,就是你在这儿鼓动闹事,不然案子都破了。”说到这儿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刚才想招又没招出来的穿中山服的老头,见他居然站了起来,另外几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气得他破口大骂:“日你妈要干啥?反堂了嗦?蹲下!”
“蹲下!”李麻子带来的几个刑警也跟着吼,那十几个农民向院坝里张望两眼又蹲下了。
“、、、、”夏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无奈地看着已经开始用座机打电话的李麻子。此时,镇政府办公楼顶上“轰隆隆”滚过一阵闷雷,紧接着一道炫目的闪电掠过门窗,“噼里啪啦”的响雷过后,豆大的雨滴在灯光中密集落下,落在家长们头上、脸上,把水泥地也敲打得哚哚响。但是,突如其来的大雨并没有把人们淋走,他们涌上阶沿,吼得更凶了,并且开始敲打墙壁和窗户喊:“放人!把我们的人放出来!”
雨声、雷声、叫骂声几乎淹没了李麻子和市警察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刘大炮的对话:“、、、、局长大人我跟你说不调防暴大队不得行!这狗日的人些硬是要不服管了!啥子呢?、、、、好好好,要快点!”
放下电话的李麻子虽然仍保持着威风的眼神,但是脸都青了,掩饰不住怯意。因为平时没少收他钱物也没少跟他拍胸口说随时做他坚强后盾的刘大炮在电话里告诉他:动防暴大队必须要请示市里,他这个局长不能擅自作主。但是答应他马上请示,同时又叮嘱他多做工作,不要激化矛盾。
李麻子全身发凉,在心里咒骂:“这狗日的刘大炮,怪不得局里好多人说你是假大炮,平时牛屌哄哄的要咋个要咋个,一到关健时候就放空炮不敢担责任。你吃了我那么多票子都不管我嗦?”
刘大炮也没打算不管李麻子,他正在紧急地向市上请示,电话先打给常务副市长李元国,李元国话都没听完就打断他说:“去年子工业区占地动用防暴大队就整死了一个农民,弄来赔偿几十万才平息,你搞忘啦?”
“问题是我们局里几个人被包围在那儿的嘛!”刘大炮急得带了哭腔:“还一个就是我们是行政执法,正常办案,这龟儿刁民些动不动就冲击政府机关,围攻执法人员,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我们二天还有啥威信?”
电话里的李元国犹豫着答道:“反正这么严重的事我这个主持日常工作的副市长是不敢拍板的,要找老大、、、、老大病了,正在接受部队上军医的治疗,不好打扰,你先找一下汪总管嘛。”
刘大炮知道李元国说的汪总管就是市长秘书兼市府办主任汪昊。
接到刘大炮电话的汪昊正在输过液后已经醒过来的张正辉病房里,胡小冬和岷江镇政府办公室主任黄红英,还有张正辉的美女老婆梅丽也在,全都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因为他们已经从熊胖子打来的电话里知道了岷江场正在发生的事情,后脑匀还有点胀痛的张正辉一直把电话放在耳边,听着那边传过来的吵嚷声,熊胖子在电话那头好象捂着嘴在说:“七哥,快点想办法呵!不然今晚上我们几个都要挨打,哎哟!开始砸窗子了、、、、”
“啪啦!”电话里传来玻璃被砸烂的声音。
趴在张正辉枕头边听得真切的梅丽金黄色的卷发下一张本来涂抹得很妖艳的鹅蛋脸变得死鱼肚皮一般惨白,看看一脸无奈的张正辉,又看看刚跟公安局刘大炮通完电话说要考虑两分钟的汪昊,忽然说:“等你考虑好那边人都打死完了,人家李公安和熊哥他们还不是为了七哥才、、、、”
“有你说的!”张正辉用手机掀了梅丽一下制止她插嘴,脑袋又胀痛不已,还咳嗽起来,旁边侍立着的胡小冬赶快端过水来说:“润一下,润一下。”
喝了一口水的张正辉对胡小冬和办公室主任黄红英说:“干脆你们先回去,见机行事,尽量控制事态不要恶化。”
胡小冬和黄红英立刻点头说好,其实他和她早就想走了,只是不好找理由。跟汪昊和梅丽打过招呼后,出了病房,在风雨中跑向院坝里的桑塔纳,钻进去发燃火拔亮车灯,望着密集的雨丝自言自语:“把我支起走你们好商量阴谋诡计嘛,老子也懒得听,只要血不溅到我身上。”
“就是,”坐在副驾上的黄红英附和道:“看他们狗日的今晚上咋过关?闹大才好,闹大了他们肯定脱不到手。”黄红英刚四十岁,徐娘半老有几分风韵,比她大十多岁的胡小冬一直喜欢她,所以推荐她做了办公室主任,但黄红英一直洁身自好,虽然经常陪胡小冬吃饭唱歌,就是不跟他上床,胡小冬也有君子之风,做不了情人就做好朋友吧,俩人平时关系处得特好,说话也不忌讳。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看不起报纸都念不通的流氓领导张老七又不得不与之周旋。
现在,胡小冬听了黄红英的话后笑道:“你巴不得人家脱不到手你先在病房头着急啥子呢?”
“装嘛!你不是也在他面前装?”黄红英理直气壮地回答胡小冬,还亲妮地靠过去在他肩膀上敲了一下,胡小冬趁此机会用胳膊肘在她高挺的胸部上摩擦了一下,她赶快挪回身体说:“规矩点,好生开车。”
胡小冬开着车美滋滋地抿笑着,又把思维转到了张正辉身上,他想:看起来张老七完全不信任老子了,要跟汪眼镜商量事情就把老子支起走,老子要心头有个准备。
确实,张正辉不愿意让胡小冬听见他和小汪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因为他已肯定今天跟张礼云报信的就是胡小冬这龟儿房子上的冬瓜,决不能再让他参与任何机密。所以把他连同他那个情人黄红英支起走了,在B镇政府机关,包括张正辉都以为胡小冬和黄红英有一腿。
现在,没有外人的病房里,汪昊和张正辉几乎同时用相同的眼神问对方怎么办?医院病房里开着空调,汪昊额头却急出豆大的汗珠,猛抽着烟在病床前来回踱步,晃得张正辉更加眼花头痛,闭着双眼用哀求的语气说:“好兄弟,你不要晃了,我脑壳痛,你把防暴大队调过去嘛,把那些刁民给老子镇压了,把那龟儿夏天也抓起来,听说就是他在现场煽动,还有那杂种张昂、、、、”
“你说得安逸呵!”汪昊打断张正辉的话道:“要动防暴大队必须请示老大、就是我们那个给家长下跪的市长,你想他会不会同意嘛?去年子工业区占地打死人那件事过后他就说过,谁再敢背着他做事就坚决处理谁!我还想多吃两年这碗饭。”
“、、、、”张正辉睁开眼睛,上嘴唇抬了抬却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