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痛苦中喝下了大半瓶白酒的夏天倒在镇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呼呼大睡。醒来时眼前黑糊糊的,只有窗户上透过来一片暗淡的灯光,那是院坝里帐篷顶上临时支起的两百瓦大电灯投射过来的。他一跷脚站起来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上,只见整个政府大院静悄悄的,两百瓦的灯光照着几顶帐篷和乱停着的车辆、替代倒塌了的围墙的铁丝网,还有在收发室外喝茶的看门老头谢大爷。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过了,政府里人些可能都走了。
夏天心里一阵火起:下班了咋连值班的人都没有呢?这胡小冬咋安排的?现在是非常时期啊!他揉着被酒精弄得生痛的脑袋下楼到收发室问了一下,果然干部们都走了,谢大爷说:“胡镇长喊我有事给他打电话,反正他就住在下场口。”
夏天觉得怪怪的,本想打电话找胡小冬,又觉得不好说,最后还是没打,脑袋又痛得厉害,干脆开上桑塔钠回城里天赐小区吃止痛片。回家时焦丽不在,他本想给她打电话,想到中午吵到离婚的阵仗,又不想打了,吃了止痛片后又上床睡。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焦丽仍然没回来,夏天愤怒地坐起来给她打电话。
焦丽在田万全家里。
田万全家也在天赐小区,婆娘娃娃已在地震那天下午逃往省城的另一处别墅。当时田万全也跑了的,只是后来又挂着一百码速度从省城跑回岷江市。回来后这几天在很多人都不把频繁发生的余震当回事的时候,田万全却在电话里给老婆演讲着余震的惊险可怕,吓得她根本不敢回来。于是,田万全家里就成了他和焦丽的爱巢。此刻,所有的灯都关着,只有客厅里液晶电视屏幕的反光照见了绣着鸳鸯戏水的羊毛地毯上一对赤裸裸地搂抱死贴在一起的狗男女, 这会儿电视里滚动播出的新闻又出现了S市政府关于地震问题新闻发布会的画面,常务副市长李元国白衬衣配红领带的光辉形象在田万全眼里十分可笑,他笑道:“瓜娃子些以为这样子就把事情平息下来了?也不想一下啥年代了?那么多家长会善罢甘休啊?不逼出事才怪?今天下午我已经跟我那省政府的同学通过电话,他也笑惨了,他说钱江硬是脑壳出问题了吗咋个这样做等于抱薪救火,但他喊我密切关注事态发展,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毕竟钱江在上面有关系、、、、”
“就是,”焦丽在他身下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谨防遭小汪怀疑你呵?那娃精得很哈!”
“嗯,”田万全应声道:“,原来他晓得老钱爱听我的话,好多事都要找我,怕挨骂的话都喊我去说,今天就不对了,商量这么重要的事都没有先给我说,只喊我去走个程序,我听钱江那瓜娃子的口气是已经被他们编转了的,李元国那龟儿娃有点老实,啥都要听钱江的,所以我也不敢不同意开新闻发布会,一旦反对他们就会更疑心我,以我现在的条件也斗不过,”
“你总是心头有鬼露在脸上了嘛?”焦丽分析道:“你龟儿不是特老练特会装的嘛!”
“不管他的!”田万全说着埋下头又使起了淫劲说:“你要鼓动你那二百五男人支起老百姓去上访嘛,给我们创造扳倒钱江的机会,他娃在B镇的威望高呵!”
“你才二百五!”焦丽翘起嘴骂道:“不准说!”她想到今天下午跟夏天吵架吵到离婚的程度,心里一阵忧郁,这时,放在她头发边上的手机响了,趴在她身上的田万全清晰地看到了那闪亮的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老公。
焦丽对夏天撒谎说自己在观风小区救灾,马上回来。然后他掀开还想再冲刺一番的田万全,穿上裙子提起包包就回家了。
她进了寝室后没开灯,侧躺在床上的夏天在黑暗中盯着她,盯得她不自在,害怕暴露的她立即反攻为守地骂道:“你不是要跟我离婚的嘛,回来干啥?”
“离就离!”夏天跳起来跑到外面客厅沙发上躺下了。焦丽从寝室门边观察着他,见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好象也没打算跟她大吵大闹,心中有鬼的她也不愿意去招惹他,特别是自己身上还残留着田万全那老流氓的气息,担心被他闻出来,所以焦丽悄悄地睡了,因为刚才跟田万全折腾得太凶,疲惫到极点,上床就打起了呼噜。
焦丽的呼噜声让夏天更加辗转难眠,其原因一是下午睡得太久,二是他对焦丽的怀疑。准确的说是他几年前刚认识焦丽还在耍朋友的时候就怀疑了,因为有很多机关干部经常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虽然没人扳着肩膀跟他说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是什么意思。然而,快十年了,这个疑惑一直被他压在意识深处。我们可爱的夏天象很多注定悲剧一生的中国知识分子一样,有正直勇敢的心,又克服不了懦弱的心理定势。出生于川东贫穷农村的他被焦丽的地位、关系、财产吸引着,压制着走到了今天,他不愿意面对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否决了自己的怀疑。但是今天晚上太可疑了,焦丽回来了不开灯和后来在寝室门边观察他让他无法打消自己的疑惑:她外面有人?
听着焦丽那香甜的呼噜声,夏天心里一股又一股的怒火往上冲,很想冲进寝室把她拖起来质问她到哪里去了?但是他没有,他用捉奸要双、捉贼拿脏的古训控制着自己,在沙发上翻来翻去地煎熬到窗户上现出朦朦亮时才脑袋一歪睡着了。到他醒来时见到窗户上投进来一缕阳光,家里静悄悄的,焦丽已经走了。夏天找到手机一看,三个未接来电:第一个是B镇政府办公室电话,第二个是副镇长胡小冬的手机,第三个是C村村长张礼云,都是在刚上班的时间九点一刻左右打过来的。现在已只差十分钟就十点了,肯定是又出啥事了?夏天心里一跳,赶快把电话回了过去,但是三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脸没洗、牙没漱、饭没吃的夏天开着桑塔纳风驰电击般地赶到镇政府大院,只见院坝里没人,几间帐篷里也不象有人的样子,只有汽车、电瓶车、摩托车停了满院坝。
“夏、夏镇长!”看门老头谢大爷从门卫室小跑着赶到刚下车的夏天身边,紧张地对他说:“龟儿子张、、、、”说到此又改了语气:“张镇长回来了,召集所有的干部在开会,都在三楼会议室。”说完后往三楼上望了一眼,马上转身佝着腰溜回门卫室去了,一付害怕被人看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