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的担忧是不无道理的,远在S市天赐花园的B镇副镇长夏天昨晚被焦丽下在茶里的安定片强制睡到今天早晨才醒,其间胡小冬郑三娃和张礼云张昂都给他打过电话,焦丽一律不接。到了今天早晨,躺在沙发上睁开眼睛还有点懵懂的夏天听到焦丽拿着他的手机站在窗边与张礼云的通话,气得几次想把电话抢过来,但都被焦丽瞪圆的杏眼镇住了,他没奈何地双眉紧锁,牙齿紧咬,等焦丽敷衍完张礼云挂了电话后立刻坐起来对她他吼道:“你昨晚是不是在茶里放了安眠药?你跟人家张大哥说我病得床都起不了还在输液有没人信嘛?我年轻力壮的昨天都还在抬预制作板救人我、、、、”
“我放药还不是好嗦?”焦丽用手机把额头上掉下的卷发往后一抹,杏眼圆睁道:“你没得病,你去嘛,去跟汪大秘书对着干,有你的好果子吃?”
夏天一下子蔫了,咬紧的牙关也松了,眼眶漾起泪光道:“人都还没掏完就要平整现场,万一底下还有娃娃活起的呢?这小汪太坏了嘛!”
焦丽听了也浑身战粟了一下,但是沉吟片刻后还是说:“反正你不准去,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装病是最好的策略。我还想找个记者报道一下你在地震来临时不顾个人安危抢救学生直至累倒的光荣事迹,为你以后升级打下基础。”
夏天听了后感到特别厌恶,又不好说什么,闭上双眼往椅子靠背上一躺,焦丽察觉了他的情绪,说:“你做起那样子干啥?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这个家,你一点都不理解我、、、、”说着,杏眼一眯,嗓子里已带了哭腔。
夏天听了,烦燥地抓了一下胸口,又把眼睛闭上了,闭得更紧,可是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岷江中学新教学楼废墟下那一层叠一层的娃娃们的尸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偶尔有一两个娃娃被抱出来时还有呼吸,医生们立刻给吸上氧气,输上营养液,孩子体力在恢复过程中发出了轻微的哭泣,旁边的救护人员激动得泣不成声:“活了!又救活一个!”
夏天受不了,眼泪夺眶而出,赶快拉了一张报纸盖在脸上,这会儿焦丽接到了电话,抓起挎包对他说:“你不准走!我到市里开救灾工作会。”
“嗯。”夏天应了一声,还打起了呼噜,做出要睡着的样子。焦丽疑惑地看着他脸上的报纸,犹豫一阵还是走了,但把他的手机和车钥匙都带走了。
等门窗外焦丽的汽车发动机轰鸣声远去了,夏天揭开脸上的报纸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出了帐篷,一口气跑到天赐花园大门外,拦下一辆出租车说去B镇,平时去B镇不管是打表还是包干也就三十块钱,可今天喊醒要六十块才拉,气得夏天摸出一百块扔给驾驶员说:“六十就六十!跑快点!”
十多分钟,载着夏天的出租车飞驰到了B镇中学门口
家长们看到了他们唯一寄予希望的夏副镇长,呼啦啦地围了上来,有人掏钱要给他付车款,有人拉着他哭诉:“夏镇长啊我们上当啦!上当啦、、、、”
哭声不断,骂声不绝。
从人们的七嘴八舌里听出大概情况的出租车驾驶员突然拉开车门下来,把夏天的六十块钱还给他说:“好多年了,我从没看到过哪个当官的受到过老百姓如此的拥戴,能够送你来我很荣幸,真的。现在就看你的了?”驾驶员说着,喉头已经哽咽了,夏天望着驾驶员和他旁边那一双双期待的目光,再看看学校大门口的警察和武警,正好一辆装载车满拉着砂灰水泥坨坨从大门里开出来,在几百个学生家长的怒目注视下呼啸着扬长而去,有的家长哭喊道:“人都还没掏完就要拉渣渣了,我们娃娃说不定就在那渣渣头啊!天啊!”
又一辆装载车从大门里开出来了,夏天脑袋里突然轰的一下热血上涌,两眼发花,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抬腿冲了上去,张礼云愣怔一下,拉着张昂说:“我们跟上去。”
张礼云和张昂一动,老百姓们自然就跟上来了,装载车刚开出大门就被拦住了,开车的师傅对不断踢打车子的张昂和众家长喊:“嘿!你们不要打我的车子嘛,我是做活路挣钱的、、、、”
张昂跳上去拉开驾驶室门将开车的拖了出来摔在地下骂道:“你狗日的连这昧良心的钱都要挣?”
“不准打人!”学校门口几个穿黑制服的警察叫喊着冲上前来,还拿出手铐要把张昂铐起,张昂立刻双腿分前后撒开,双拳紧握伏于腰间,这是典型的武术动作,也是拚命的架势,拿手铐的警察也懂得起,迟疑着不敢贸然动手,后面一个看气势像是带队领导的警察吼道:“铐起!以违反治安管理条例给我拘留。”
拿手铐的警察领命,对身边的同事使个眼色准备几个人一起上拿住张昂,却被夏天挺身挡住了,他举着自己的工作证在空中一晃道:“我是B镇副镇长,市政府任命的B镇区域救灾指挥长,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凭什么在这里抓人?”
警察们一瞬间呆了,但只呆了几秒钟,那个带队的警察上前两步,语气不屑地盯着夏天说:“我们是S市警察局治安大队,奉命在这里维持治安,刚才他打了人,我们当然要依法处理。”
“你们奉谁的命令?”夏天见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脸色铁青,质问对方。
“市府办公室汪主任!”带队警察说这话时表情更加嚣张,只见夏天把工作证戴在胸前说:“汪主任没有这个权力!你们采取这种人都还没救完就清扫现场的错误行动究竟是汪主任传达的市政府决定还是哪个市长的指示?有没有书面文件,电话录音?”
“这、这个、、、、”带队警察张口结舌,本来很蔑视人的半搭着的眼皮立即往上抬了几下,望着眼前这位高出自己一头的年轻镇长说不出话。
夏天见对方被自己镇住了,心里一阵得意,又说道:“汪主任在不在学校里?我要找他说话。”
“他已经走了。”带队警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说是到中医院和新建小学去了。”说着往前两步,小声对夏天说:“夏镇长,说老实话,我们也不愿意来做这个遭老百姓骂的事,问题是行政上要喊我们来,还明确说了一切听从汪主任安排,我们有什么法呢?”
“有什么法?”
夏天重复着带队警察的话说:“我是昨天晚上市政府在全市救灾会议上任命的B镇区域救灾指挥长,所有行动和人员调配都必须经过我的安排,现在我要求你们服从我的安排,你先看一下文件。”说到这儿他从屁股上摸出折叠成方块的红头文件理开递了过去。
带队警察把文件飞快扫视了一遍后,脸拉长了,十分为难地对夏天探问道:“夏镇长你的意思是、、、、?”
“停止清扫现场,继续救人!”夏天激动地大喊道:“现在还处在抢救生命的黄金七十二小时内,废墟下完全可能还存有活口,就不挖了就清扫现场了,我不相信哪个市长会下这样的指示。”
夏天的眼眶里不知不觉地涌出了泪水,他的喊声和眼泪把愤怒悲伤的民众再次鼓动起来,在张昂和他老婆王良英的带领下吼叫着要冲进学校大门里去,那几个端冲锋枪的特警不让路,只是惊恐地往后挪脚,把枪口往上抬。张礼云见状,一把拉住张昂,又对夏天惊呼:“夏镇长!夏镇长!这样子不得行,要出事!要出大事”
夏天看了看挡在学校门口的持枪特警,质问带队警察道:“你们真要对老百姓开枪吗?”
“这、这、、、、”带队警察紧张得说不出话,额头上又沁出一圈冷汗,慌忙对那几个特警挥了挥手,特警们巴幸不得,立刻往两旁让开,张昂夫妻俩和无数的家长、群众涌进了学校,制止了正在清扫现场的挖挖机,装载车和外地平工,重新开始抬预制板,掏洞,找人、、、、
夏天拒绝了那个带队警察要他亲自给汪昊打电话的建议,说:“我不会给他打电话,你可以告诉他,我是B镇第一副镇长,救灾指挥长,这儿的工作我负全责,如果我有错,市政府该处理就处理?”说完后拉起旁边的张礼云就向大门里走去,张礼云担忧地说这样子弄下来你二天怎么办呵?夏天强打精神说:“无所谓!到都到这步了,我总不能看到他们就这样子草菅人命嘛? 太坏了!真的太坏了!我真后悔昨天晚上回去我、、、、”
那个被张昂摔翻在地的装载车司机这会儿爬进驾驶室打燃火把货箱里的建筑垃圾倒在大门口,自言自语:“我不挣这不干净的钱了。”
带队警察望着空车远去的装载车,苦恼地骂道:“日你妈都是好人,就我们成了坏蛋了。”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汪昊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