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时张正辉和上面S市来的市长钱江的秘书兼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汪昊在李三响农家乐一楼的餐厅打瞌睡,因为市长钱江中午被几十个官员敬酒喝高了在四楼上睡觉,他们只能等在下面,也经受了两分多钟的大地震的折磨,地震过去了,不抖了,可是汪昊还在抖,他三十来岁,小白脸上架着金丝眼镜,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坐在地下,四十多岁、满脸横肉的张正辉比汪昊要刚强些,抓起椅子砸开了被地震摔来关死了的餐厅门就往外跑,却被汪昊抓住裤子脚说:“老大还在楼上,快去把他弄下来。”
“、、、、”张正辉犹豫着,想到钱江一直不看好他,还有种种矛盾,突然产生了不管的想法,汪昊看出来了,说:“老大肯定没死,你娃张老七现在不去救他,二天还想不想混?”
张正辉只得拉起汪昊一同上楼。
S市市长钱江年近五十, 熬过了地震折磨后已经昏昏沉沉站不起了,被张正辉和汪昊背到院坝里放到一把腾椅上,过一会儿终于睁开了眼睛,眼角还挂着泪痕,汪昊一下子哭了,摘下金丝眼镜说:“老大,你终于醒了。”
仰躺在腾椅上的钱江看着对面外墙瓷砖被抖落的楼房还有满院坝乱摔的餐具桌椅,说:“打电话问一下各方面的情况咋个的?”
手机没信号了,电也停了。
汪昊建议先回市里去把各部门组织起来救灾。
钱江点头同意,两腿发软的他在汪昊的搀扶下钻进奥迪轿车,张正辉在前面开车,飞快离开了人都跑光了的李三响农家乐。一路上见到从地震的惊恐中稳定下来的人们又一窝蜂地向只几公里远的B镇方向跑,自行车、摩托还带着铁锹、扁担锄头布满了乡村公路,张正辉向车窗外一个骑自行车的一打听才学校里教室垮了,埋了几百个娃娃,这些人是去救人的。
张正辉心中一颤,想到垮塌的教室很可能就是他亲自督造的,用两层旧楼加一层粉刷出来的新教学楼,立刻腿发软,从后视镜里瞟了一下后排的汪昊和钱江,看表情俩人都听见了,汪昊已经意识到学校里垮了的教室可能是今天钱江剪过彩的新楼,脸色一下子变得恐慌,市长钱江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对汪昊说要迅速把官员们组织起来救灾。前面的张正辉想到顺这条路走必然经过B镇的中学门口,万一钱老大去了那儿听人们说今天才请他剪彩的新教学楼垮了,而且这新教学楼是两层旧楼加一层伪装出来的咋得了啊?他决定掉头绕一截路把钱江送回S市,先避过再说,恰在这时,前面不远处路边一家农民的竹林燃起来了,冲天的火焰和浓烟吞噬了路面根本无法通行,掌着方向盘的张正辉想这是掉头绕开学校的机会,于是踩住刹车挂了倒档,却被后面的钱江喝住说:“遇到这些事我们咋能躲呢?停车,下去帮着救火。”
市长的声调很微弱,但是带着最高指示不容违反的力度,张正辉心里骂了一句,嘴上却赶快答应着停了车,还说:“钱市长你真是关心民众,我们要好好向你学习。”
在后面挨着钱江的汪昊冲着张正辉轻撇了一下嘴巴,扶着钱江下了车,走上前去,只见竹林中间有一团蓝色的火焰呼啦啦地喷射着,无论人们怎么泼水,这团火焰就是不熄灭,而且越燃越大。这儿就是岷江村治保主任张昂的家,他父亲张二爷光着瘦骨嶙峋的上半身忙活了一阵见火也不熄灭,干脆扔了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对乡亲们吼道:“不管了不管了,这是地火,专门来烧我们的,等它狗日的烧!”
张正辉上前问张二爷:“二爷,咋燃起来的嘛?”
张二爷听了张正辉的话后吭都没吭一声,他对这个从小当二流子后来又买城镇户口混进政府当官的本家侄子从来都没好脸色,直到张正辉装着没看出他态度又问第二遍时才勉强答道:“地底下冒出来的火!”又指了指竹林中间那团蓝色火焰说:“日他妈地震过一会儿这林盘头就燃起来了,老子平时竹叶子树叶子都捞干净的,就算有人想放火都点不燃,哼!”
“这才怪了?”张正辉望着燃烧的竹林说,忽然听他后面的钱江发话道:“马上打电话喊消防队!”
“电话不通的嘛。”张正辉和汪昊几乎是异口同声。就在这时,竹林里那团喷射着蓝光的火焰突然熄灭了,周围的火势立即减弱了一大半,救火的村民们都很奇怪地说:“嘿!怎么回事呢?”然后拿起盆子水桶从路边水沟里掏起水来一阵猛泼,很快把火打熄了。
钱江两手撑腰看着被烧焦了的竹林,心里觉得好生奇怪,百思不得其解。这会儿张二爷和村民们突然像恍然大悟一般转过身来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把张正辉和汪昊吓了一跳,赶紧护住钱江,张正辉还对张二爷说:
“二爷,这是S市下来的钱市长。”
他对这个性格刚直的本家老辈子一直是有点害怕的,因为不知道他们盯着钱江是什么意思,担心出意外,只得报出市委书记的牌子压一压他们。
张二爷听了张正辉的话后瞪大了眼睛,把钱江仔细打量之后眼神变得敬畏起来,对身边村民嘀咕道:“真的是,跟电视上一样。”
村民们多数都用敬仰的目光看着钱江,因为他们听过他在电视上发表的反贪污反腐败的很实在的讲话,知道是他一个贪污扶贫款的副镇长开除了公职,也知道是他把乱罚款的城关工商所所长撤职查办、、、、关于钱市长是人好官的各种传说一直回荡在岷江市的城镇乡村,但普通群众多数都没有跟他如此近距离接触过,今天有这个机会一睹他的风彩,村民们不由得激动起来,虽然钱江个子矮并不高大威武,但一点不影响盼好官的人们他的崇敬,有几个头发苍白了的老头太婆甚至嘻嘻议论道:“钱市长像天上的星宿下凡一样哈!你看他来吼一声这怪火就熄了,肯定是哪个妖怪作乱,见到真神就退了。”
“但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让张老七这个烂眼儿当官,你看嘛张老七还跟他贴那么紧。”
“哎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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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众的议论声音杂七杂八的听不明了,但是钱江从人们对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自己在老百姓心中的印象还是好的,心情一下子兴奋了,他本想和大家一起探讨这奇怪的火是怎么回事?又想到回市里组织救灾要紧,于是高声喊道:“乡亲们!地震是自然灾害,给我们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但是请大家相信政府一定会把抗震救灾工作做好!现在这火已经熄了,请大家把路让开,我要回市里去组织救灾。”
老百姓们纷纷让开路,钱江和张正辉汪昊转身正要上车时,张二爷突然对钱江喊道:“钱市长,你先去B镇学校看一下嘛,说是学校新房子垮了,埋了好多娃娃,我儿子张昂他们都去掏娃娃去了!”
张正辉和汪昊脸色陡变,只见钱江听了张二爷的话后也猛然拉长了脸,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们俩,俩人都不敢说话,钱江愣了一下才回头对张二爷说:“我知道了,老人家。”
在车上,钱江质问张正辉和汪昊:“是不是我今天剪过彩的新楼房垮了?”
“不、不清楚。”前面开车的张正辉和后面陪钱江坐着的汪昊几乎同时回答,俩人的心都同时往下坠,地震开始后他们两个一直担心的事终天证实了:那是他们俩为了贪污建设款用两层旧楼加一层粉刷出来的“新楼”,两层楼的基脚修三层楼,遇上这八级大地震岂有不垮之理?
“不清楚?”钱江疑惑地叹息道:“不清楚你们脸色咋一下子变了呢?”
张正辉不答话,汪昊镜片后的眼珠一转说:“我们也是担心那新楼房出问题嘛。”
钱江无语了,吩咐张正辉道:“开快点,先去学校头看看。”
B镇 学校门口本来算是宽敞的道路已经被闻讯赶来的学生家长、救援人员和看闹热的人堵得水泄不通。围墙已经垮了,扯歪的铁栅大门已被掀到一边,拥挤的人群中不时有人抱着血糊糊的娃娃出来,哭着呼唤娃娃的名字,也有人跳脚大骂:“天啊!几十年的旧房子都没垮新房子怎么垮啦?”
“他们狗日的吃钱了嘛!”
“中医院的房子才修一年,还是垮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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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迪车内的钱江和张正辉,汪昊都清楚地听到了群众的咒骂和议论,钱江的心里虽然紧张,还是吩咐道: “我们下去看一下。”说着就要下车,汪昊一把按住他说:“老大,下去不得,你经常上电视,老百姓好多都认识你,万一真的是旧房子没垮新楼房垮了,今天又是你剪的彩,老百姓些就会把气出到你身上,万一遭到围攻,你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钱江听后脸色变得惨白,无奈地叹息一声,算是默认了。
汪昊会意,立刻掀了一下前面驾驶座上趴在方向盘上神情恐慌地望着学校门口的张正辉说:“现在当务之急是保护钱书记离开这里,不要被老百姓纠缠上,其它问题下来再说。这儿是你的地盘,你马上下去组织救灾,把这门口的群众疏散一下,让开通道,我和钱市长要回市里组织全市的救灾工作。”
“狗日的!”张正辉在心里骂着汪昊:“你喊老子下去挨打嗦?”他不吭声也没有马上下车,直到钱江说:“好嘛,张镇长你先下去了解一下情况。”他才不得不下车,汪昊立刻从后门下来转到前面要接替他的驾驶位置,被他逮着肩膀掐了一下悄声骂道:“你妈的这个时侯把我丢在这儿是想让娃娃遭打死的家长把我吃了?”
汪昊立在车门边,盯着学校门口摆放着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气的娃娃们和哭声震天的家长们说:“现在的关健是要让老大不遭到围攻,安全离开这儿,你不下去疏散群众把路让开,我们怎么走得脱?况且你娃这些红黑都是大哥,哪个敢打你嘛?”
“现在而今眼目下说不清楚,”张正辉恐惧不安地说:“老百姓如果一齐惹毛了,哪个抵得住呵?”
汪昊不耐烦地冲张正辉一摆手道:“现在保住老大要紧,不哆嗦了,快去疏散群众把路让开,把你娃的威风拿出来嘛。”说着就钻进驾驶室关了车门。
说来汪昊和钱江的运气也好,不用张正辉去疏散,堵着路的群众自己往两边让了,因为救护车来了,挽救生命的天使来了,有的老百姓宁愿踩到路边水沟里也要给救护车让道,还满含热泪地喊:“快点!快点去!”
汪昊抓住机会开车从救护车旁边梭了过去,离开了这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地方,心里直叫运气好、运气好。
可是张正辉的运气就不好了,他被死难学生家长和愤怒的群众盯上,走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