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纳徳的灾难扩散到了城镇的每一个角落,白石台阶被撕裂,城区在火光中变成了废墟,鱼市一片狼藉,无数的怪物在街道里横冲直撞,天空上时不时会降下致命的阴影。
最可怕的,莫过于,那耸立在东边山崖临海附近,山岳般高大的巨物。普通人无法凭肉眼看到奥勃大鲸的面容,所以他们仅仅是看到一团疑似活物的黑暗与四处翻腾的触手。
凭着《海之歌》多年的普及,人们都猜测那是传说中的奥勃大鲸,他们向那团黑暗跪伏、祈祷、哀求……将希望寄托于传说中大洋巨兽的仁慈。实际上,大洋巨兽的确仁慈,它包容了陆地上人类对海洋贪得无厌的索取,包容他们一次次试图揭开深海秘密的侵犯行为。
但这一次,无论他们怎么祈祷,大洋巨兽都不会再施以慈悲了。
七海的愤怒将在此爆发。
乌瑟从房间中走出的时候,奥勃大鲸还未现身,他在一楼翻翻找找,终于找来了剃须刀与皂粉。他冲进浴室里,将自己的胡子刮干净,清洗了一遍身体,而后穿上了一身体面的黑色风衣,配上黑色的披肩。
他从厨房拿了一些沙拉、土豆泥和果汁,又炸了几条小鱼,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将盘子餐具清洗好,放入了碗柜里。
接着,乌瑟取出了那顶退伍时战友送的圆帽,他看着那顶帽子很久没说话,像是在回顾自己的军旅生涯。半晌后,他将帽子戴上,从自己客厅书架的后面,摸出了那柄很长时间没有使用的塞洛嘉海军军用弯刀。
窗外雷声滚滚,风雨交加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冲击着歌纳徳的大地。
乌瑟抬眼,此时他的眼神已恢复了精神与锐利,他默默地将弯刀抽出,也不拿刀鞘,对着镜子将自己的着装整理了一遍,转身走出了自己的房屋。
屋子前的街道,已经被怪物与逃跑的人布满,他四下一扫,表情愈加严肃。
“啊啊啊——”
一头水生者扑倒了乌瑟的邻居,他也曾是参加了乌瑟婚礼的宾客,见证了乌瑟与德瑞雅的幸福。所以乌瑟对他很有印象。
他快步上前,一脚将水生者踹飞,抄起了掉在一旁的火把,对着水生者的鱼脸就是一阵乱敲。燃烧的火焰让水生者的粘膜破损,它用双臂护住面部,暗自将三角血口中的长舌探出。
乌瑟却一眼看到了它蠢蠢欲动的嘴部,当下丢开火把,一刀砍在水生者头顶的鱼鳍上,趁着它痛呼狂舞之际,乌瑟拔出弯刀,重重劈在它的脖子上,霎时间粘液四溅。
垂死的水生者倒地,乌瑟看着自己的弯刀,寒光照彻了他眼中趋于疯狂的战意。
“乌……乌瑟?”
乌瑟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邻居,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言语,转身走进了风雨飘摇的黑暗里。
无数怪物在蛰伏中发出低沉的吼叫,空中刺耳的尖啸似乎正朝自己头顶汇聚。但这都无所谓——完全无所谓。乌瑟冰冷地笑了。
他要去寻找最初之地,寻找自己的真爱,所以,路途上的一切阻扰与恐怖,他都要将之碾碎击溃。假如连死亡都要来阻止他寻找真爱,那么他也会在陷入疯狂后的浴血战斗后,耗尽自己最后一滴鲜血,再来接受死亡。
周围的水生者停止了攻击,纷纷朝乌瑟涌来。
他迎风长笑,举起了手中寒光闪闪的军刀,朝第一个水生者砍去。
“赶紧,把城门关上!”
“可是队长……城里已经拥入了成千上万头怪物,现在关闭城门有什么用啊?”
“至少还能抵挡住部分未登陆的怪物……手脚麻利点儿!”
“队……队长!你们那边!”
顺着上等兵所指的方向,城头的塞洛嘉中士瞪大了眼睛看向城内通往城门的那条大道,一片促狭的火光正以疾驰的速度朝自己脚下的城门冲来。
“快!快!快!……”
男人一声声催促,每次的挥鞭都让马臀上留下道道鞭印,甚至还抽飞了小块小块的马毛。那确是军队的战马无疑,但此刻这些战马的马尾却被点燃了火焰,蒙住了双眼,被驱赶着向它们未知的前方冲锋。
这三架齐驱的战车好似包裹在火焰里,挥鞭的驾驶者已经无法从火焰的浓烟中分辨,但他的声音疯狂而炽热,犹如一个追寻千年宝藏的猎人。
“怎么回事?”下发方的同僚不知如何是好,歌纳徳的居民们都是拼命地朝东城门跑,而这个疯子居然想破开城门,往恐怖的海岸去。
“队长!怎么办?”
塞洛嘉中士看着那浴火而来的战车,咬紧了牙根:若他们紧闭城门,这辆战车就会在与城门的冲击中支离破碎,上面的人也会撞成肉泥,但飞散的火焰也会点燃城门周遭。若他们打开城门,自然,那辆战车会冲到海岸线,他们的城门也不会被火焰点燃。
“混蛋……把暂停放城门!”中士大吼道,“让这疯子过去!”
城门向下沉的势头一顿,几个拉铁链的士兵将铁链固定在这个位置看向那辆载满了火焰的战车。嘶鸣的战马从他们眼前闪过,带着火光的虹尾,战车从城门之下碾过,他们耳边响起了骑乘者刺耳的狂笑。
一个城门上的士兵惊叫一声,指着那远去的火光:“那该不是……乌瑟吧?”
“放城门!——”中士依旧红光满面,“别胡说了,乌瑟早已经疯掉了,你还记得前些日子他跑到军营来找我们,啧啧……居然说什么梦魇,真是疯的不轻啊。”
“队长,接下来怎么办?”
“把城门放下,我们也跑,从东城门逃走的生还率最大。”
中士回头远望东城门,不禁叹息,海域歌纳徳虽然每况日下,若干年后说不定就要成为海岸线的穷乡僻壤。但这终归曾是西海明珠,天昏地暗的末世之景,才得以看出它一直被人忽视的轮廓和壮观。
“队……队长!”
“又怎么了?”
中士不耐烦地叫道,顺上等兵的手指方向看去。
在同样一条道路上,三个快马加鞭的身影正飞速奔驰着,他们挥舞着马鞭,示意让他们暂停放下城门。显然,他们的目标不是刚才的疯子,就是恐怖的海岸。
“今天是什么日子?”中士怒吼,“给我紧锁城门,他们以为这是杂货铺吗?!”
几个士兵继续放着粗壮的链条,城门缓缓落下。
破空之声乍响,一支羽箭笔直地从大道上射出,越过关闭城门士兵的肩头,钉在链条之间,深入木板数寸,将铁链固定,拉链条的士兵吓得大叫一声,引得同伴侧目。
接着,又是几支羽箭按同样的方法吓退了几个关闭城门的士兵。
中士气得直跺脚:“没用的狗东西!赶紧给我……”
“嗖——”“咚……”
相同的羽箭打落中士的头盔,钉入他头上的城垛,未消散的余力令羽箭后端摇摆了好一阵。
“士兵们,就这样别动,给他们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