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五十五，伊雅与艾黎一路飞驰，终于回到了乌瑟门前。而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众围在乌瑟门前，举着火把，砸窗砸门的暴徒。

他们都身着夜行衣，蒙面持刀，丝毫不在意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引来居民与卫兵。而就伊雅所见，居民们因为害怕夜间袭人的怪物，通通大门不出、窗户紧锁，而卫兵们不知为什么，更是一个影子也看不到。

艾黎怒声道:“又是辛德的爪牙！”

正在努力尝试突破乌瑟房屋的暴徒们也注意到了伊雅三人，其中一个拿着明晃晃的砍刀，声音也是阴里怪气:“这种时候出门闲逛，两位小姐真是勇敢，不怕被歌纳徳的夜行怪物吃掉吗？”说着，周围的暴徒也都猖獗地笑起来。

背着尼德，伊雅感受着耳边孱弱的呼吸，她的面色异于平常的冰冷，声音中压抑着不耐:“请放弃对乌瑟先生房屋的损坏，离去，我并不想伤到你们。”

暴徒们为之一愣，继而放声狂笑，艾黎在一边暗自将重弩充能，淡漠地看着他们。

“他们魔导士都这么自大吗？我们可有十几号人呢！”

“还背着一个死人，简直是蠢得可爱。”

“小姐，我很期待你怎么伤到我们，用你的白嫩小粉拳吗？哈哈哈……”

伊雅微微一顿，在暴徒们放声的狂笑中，一个箭步冲上去，直直一拳将刚才朝她说话的暴徒击倒在地，背着尼德，她闯入人群中，仅凭着两只拳头，一个个将拿着武器叫嚣着的暴徒们揍得嗷嗷乱叫。

有些周围的居民稍稍打开窗户，看着那些暴徒被揍得鼻青脸肿，不禁在心中叫好。

艾黎在一边也傻眼了，她一直以为伊雅是个专业的弓箭手，虽然可能臂力超群，但不擅长近战格斗，自己因为选择了魔导重弩为主武器导致近战水平低于同级别的紫曜石。结果这个妞冲上去对着这些辛德的爪牙就是一顿穷追猛打，十几个壮年男人就这样在伊雅的“白嫩小粉拳”之下变成了猪头。

最后一记摆拳命中暴徒的右脸，他整个人向左倒去，翻滚了数米才停下，挣扎了几下未见能起身。

“抱歉。”伊雅平静地朝一地的伤员微微欠身，“下手有点儿重，我急着救人。”说着，她一转身，腰身一扭，重重踢在了乌瑟家门上。

门内堆积的重物瞬间崩飞，门闩断裂，向伊雅敞开了入口。

“快走吧，艾黎。”她丢下一句，先进门去了。

艾黎路过这群起不来身的暴徒，同情地摇了摇头，同为女人她深刻的理解为什么伊雅会生气，然后进门，将门重新用重物堵住，随着伊雅进入乌瑟家中。

“春雨！春雨！”

将面色惨白的尼德放到原先放乌瑟的沙发上，伊雅环顾四周却不见金发男人的身影，她心中焦急无比，只好大声叫喊起来。

“伊雅？怎么了？”温和的男声传来，伊雅扭头看去，只见二楼的楼梯上，春雨正皱着眉头看着伊雅与艾黎，“发生了什么？”

伊雅额头上冒着汗，抓着尼德受伤的手:“一会儿再解释，先看看尼德吧，他被水生者咬伤了。”

春雨抬头看了看楼上，随即朝伊雅点头道:“我会治愈他的，不过，我想咱们得在这期间交流下情报。”他看向旁边正在打量他的艾黎，“我与艾黎女士一定有很多情报乐于共享。”

熏香点燃，药壶沸腾。

那套有点儿类似东方茶具的煎药用品正常运作着，沙发上，尼德紧闭双眼，青白交加的脸上略微有一丝痛苦之色。在他身旁，春雨、伊雅与艾黎围坐在一起，一边煎制着药剂，一边组织着语言。

门外的喧哗声渐弱，大概是畏惧于伊雅的武力，这些受雇暴徒狼狈离去的原因。屋内弥漫了春雨煎药的气味，说不上好闻，但并不令人掩鼻嫌恶。

伊雅拿出自己的记录本，首先说道:“夜间我们遭遇了名为水生者的怪物，它们越发猖獗，行为有组织性地进行潜入与袭击，似乎是在为更大规模的进攻做准备。其能力出众，不被利器所伤，抗魔能力卓越，目前发现的弱点是火器、钝器、阳光。”

她看向端着茶杯的艾黎，短发美人放下茶水，说道:“魔导士协会倾向调查辛德方面。在事件刚刚发生开始，我暗中调查辛德与其部下，发现他们的确在放任甚至协助水生者进入城市，但本身不是水生者的领导者或制造者，倒像是放任着的同时失控了。他们还认定这位乌瑟先生是一切的根源，一直以来魔导士都保护着乌瑟，直至今晚人员被分散，而刚刚的袭击就是最好的证明。”

将药壶拿起，春雨看着自己手上未洗净的黑痕，静静地说道:“乌瑟，就是一切的根源。”

不待两人惊讶出声，他扶起尼德的脑袋，将热乎的煎药喂入他的口中，继续道:“我们都知道，塞壬在这个城市歌唱，她的歌声引来了水生者，辛德显然也是冲着塞壬来的，看得出乌瑟曾是个体面人和塞壬也一定有密切的关系。那么……”

煎药一滴不落地进入尼德口中，黑发男人的脸色瞬间好了许多，脸上的痛苦也消除，仿佛只是在熟睡。春雨接着刚才的话:“这个掀起轩然大波的塞壬，究竟在哪儿呢？”

艾黎眉头一皱:“塞壬不会出现在陆地上，这是传说中的铁律，但你的意思是……”

“你们刚才也说了，乌瑟是一切的根源。”春雨笑了笑，将空药壶放下，抬手指了指天花板，“伊雅，在这些暴徒砸门的时候，我为了避险将乌瑟挪到了二楼，就在此时，我发现这个房子还有一个被隐藏起来的暗门，通往阁楼。”

“阁楼？”伊雅疑惑地道，“这不是二层结构的房屋吗？”

“眼睛有时会骗人，但记忆不会。”

闻言，艾黎看了一眼春雨，又仔细审视了一遍春雨所使用的药物与器具，表情似是有些明悟。她将询问的眼神投向春雨，换来的只是金发男人意味深长的笑意。

而一旁的伊雅只是专心记着笔记，并没有注意到春雨的话。

“阁楼……”伊雅站起身来，望向楼梯上的二楼走廊，“应该很狭小吧？能带上武器吗？”

“不能，而且那个暗门一次只容许一个人通过。”春雨摇头道，“假如，一切的推断成立，那么很可能我们的头顶藏着巨大的隐秘，甚至可能……”

“找到一只塞壬。”艾黎凝重地答道，“塞壬啊……”

三人沉默了下来，沙发上的尼德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不知道春雨的药究竟有何奇效，能如此神速地解除水生者这个古老族群的毒素。

春雨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尼德的额头，笑道:“伊雅，你的雇主可真不是一般人，药性发挥得不错，自愈能力极佳，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了。”

“我去。”

春雨一愣:“什么？”

伊雅看着二楼走廊，声音坚决:“我先进去，如果是狭小的阁楼，除了尼德，我们之中属我的格斗技术最好，这里也没有魔法师，所以要探阁楼，我先进去无疑是最佳选择。”

“我们谁也没见过塞壬，根据传说，它是种神血产物，虽然神血废弃，恐怕魔法等级也很高。”春雨犹豫了片刻，将一道木制的简易护符递给伊雅，“如果遭到精神或是魔法冲击，它能暂时抵挡片刻，等到我们和艾黎钻进来，再合力对付。”

伊雅将其接过，手中的木制护符雕琢形态如一颗茂盛的大树，护符上的纹路粗糙而宽大，并不是什么精细之物，但拿在手中时，却能感受到一股自然的清风盘旋在身边。

“谢谢你，春雨。”伊雅将护符收好，漂亮的眼睛中满是敬佩之色，“怎么说呢，你真是超乎寻常的可靠，等事件平复，拜托你一定要教教我如何辨识草药。”

春雨微笑着答应，伊雅回以笑容，走向楼梯下意识地将兜帽拉下来，露出了精灵的尖耳与乌黑的长发。

跟上去的艾黎脚步一顿，不过没有作反应，再次迈腿跟上去。

“你不知道伊雅是半精灵对吧？”身后的春雨悄悄问道。

“……嗯，虽然我丈夫提及过两个协力者，但不曾说过，那个游击魔导士是个半精灵。”艾黎头也不回地走着，脚步放慢，看着伊雅上楼的背影，“一定很辛苦吧，明明是半精灵，却做起了魔导士的行当……伊雅，比我想象中还要善良……”

“半精灵的一生，注定充满了背叛与悲伤。”春雨低声细语，“祝愿她能一直善良吧。”

伊雅钻入暗门，低头就能闻见刺鼻的焦味，身上也沾满了焦痕，木屑落了她满头。但这点儿脏污他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直管往前爬，前方的通道只是略微向上的幅度，证明阁楼离他们很近。

然而即便是以她敏锐的精灵耳朵，也听不到阁楼中的任何动静。

反倒是身后的动静更大。

“春雨先生，你要是敢抬头看一下……”

“请放心，我对已婚女士抱有着纯洁且敬而远之的态度，另外，我可不想被负责这片的精英魔导士提着咒能战斧满大街追杀。”

“……紫曜石才不是你认为的粗暴家伙，他只不过是嫉恶如仇罢了。”

伊雅百般无奈:“两位，我现在对你们的业务水平深表怀疑。”

通道的尽头，摆在伊雅眼前的是另一道暗门，她抓着把手摇晃了一下，接着使劲摇晃了数秒，除了发出老旧失修的声音外，连动也不动。艾黎与最后面的春雨被堵在后面，似乎是撞了一下，两人又开始斗嘴起来。

在完全无光的黑暗中，伊雅的精灵视觉提供了她一定程度的可见度，她抬头查看着暗门的情况，从紧闭的缝隙中寻找可能存在的堵塞物。

“该死……”伊雅脖子上有些出汗，密闭空间里，她感到格外的不适应。

突然间，狭小的通道中的温度以人体可感知的速度猛然下降了几度，三人都因寒冷而颤抖起来。伊雅感到了很不寻常的气息，盯着头顶的暗门，双手慢慢从把手上放开，一只手悄悄握住了衣兜里的木制护符。

后面的艾黎与春雨也都屏住了呼吸，将自己的气息散发减弱到最低。

他们之中，只有伊雅敏锐地听到了头顶上的动静，有个声音在回荡，忽近忽远，忽重忽轻。

像是风在回响，又像是火在燃烧。

那令人窒息，令人扼腕的凄凉女声从他们头顶清清楚楚地传来:

不必被悲伤所唤醒

不必为亡魂而哭泣

西海的子民时刻须牢记

那古老的梦呓

才是你们永恒的宁静

那深海的记忆

才是我们共同的殿宇

忘了吧

离乱之人啊

忘了吧

沧龙之翼啊

在遗忘一切之前

也请将我抛弃

歌声轻轻传出，在他们耳边缭绕，仿佛近在咫尺，这歌声同样也传遍了歌纳徳的夜空，那些良善之人的梦乡，以及那些潜伏在城市角落的水生者。

塞壬的歌声，三人心中同时一紧。

伊雅迅速作出了反应，她双手再次握紧把手，同时身体后倾，长长的美腿扬起，一脚蹬在了暗门之上。老旧的木板突破了束缚它的地板，四分五裂地散落到阁楼四处，伊雅一手攀上阁楼的地板，猛地冲了上去。

“这……伊雅也太果断英勇了点儿吧！”

“不准给我抬头！”

冲上阁楼的伊雅保持着睁眼，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但仅仅是她站定的半秒钟之后，冰冷的光亮就照彻了她的脸庞，她的身前漂浮出一团白色的诡异火焰，森冷而凄厉，与此同时，那歌声猝然消陨。

伊雅双手紧握春雨的护符，木制的护符在白色火焰的逼近下闪烁着淡淡的绿光，她似乎感到了一股自然和风包裹了自己的身躯。

在护符的庇护下，那诡异的白焰翻滚着停下前进的脚步，似人似兽的吼叫低哑地回荡在阁楼内，化作恐怖的音波冲击着阁楼中的焦木残壁。

伊雅看向四周，阁楼的残破很是夸张，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火后，未能及时清理造成的景象。

“这……”

此时，艾黎与春雨也爬了上来，他们看到眼前的景象，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这不是塞壬……”春雨看着那狂舞的白焰，眼神暗沉，“这是一道亡魂，塞壬女妖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