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惊醒了发呆的谢老三。他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一个老人拄着拐杖正从不远处慢悠悠地走过来。
“您是,那天我问路的那个大爷。”谢老三依稀记得那天问路时跟这个大爷在路边站了很久,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
“哈哈,小子记性不错嘛。”
老人张嘴一笑,露出了里面镶金的牙齿。
“孩子,看你这怀里的小猴子。你想想,它是因什么而死的?”
老人指了指四儿。
谢老三低下头,他看着四儿的样子,胸口有如挂了一块沉重的巨石。他低声道:
“是因我而死。”
“不不不,它是因仇恨而死。包括那个小胖子的狗子,也是死在你们之间的仇恨里。”
老人摇了摇头,与那日迷迷糊糊的样子不同,此刻的他眼中闪烁着睿智与祥和的光芒。
“您要这么说也对,如果不是我们都想着要报仇,这两只小家伙也不会死。”
谢老三叹了口气。
“冤冤相报,最后却荼毒了这些无辜的生灵。”
“所以,你们惊动了他。”
老人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话,谢老三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他却又朝着不远处的地面上指了指。谢老三看过去,只见一只巨大的蟾蜍卧在那片草地上。
足有一只小狗的大小,浑身都长满了金色的疙瘩,那只蟾蜍嘴里雕着一个硕大的玻璃瓶子,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水,不过看起来晶莹剔透的,煞是美观。它一动不动地看着谢老三这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能够给人一种极大的震慑感。
“这是第四帖,金蟾拾钱!”谢老三回头看着那老人,一脸惊诧。他从小在城北长大,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老人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只金蟾,他微微点头道:“在城北这片地方,所有跟生灵有关的事,他都了如指掌。没有人能够瞒得过去,没有人能够躲得了......”
谢老三又转过头去,呆呆地看着那只金蟾。
“现在,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了吧?”
老人伸手拍了拍谢老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有些事,到最后你不管是对是错,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谢老三深思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他想起了那个陈老板,想起了四儿。他们都是无辜的,但是却都因为他的意气用事而变成如今的模样。各种原由,说不清谁对谁错。或者说,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至少他谢老三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毕竟那只泰迪也是一条生命,也不应该成为仇恨的牺牲品。
“大爷,谢谢您的提醒。”
谢老三站了起来。他双手握拳给那老人行了个礼,而后转身走远。晚风其凉,他的身影单薄得像一张纸。
在谢老三身后,老人喊道:
“那只金蟾嘴里叼着的是上好的止血药,你断了一臂之后可以敷到你的伤口上面。再自己去医院吧。”
谢老三停了下来,站了几秒之后又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回头。那只金蟾看谢老三走开了,也蹦跶着跟了上去。老人目送谢老三和金蟾离开,又转身看着杨开家的后门。
“夜泣黑狗,留命三日。”
老人喃喃自语。仿佛在呼应他的话,一只黑色的大狗不知从那个地方冒了出来。它慢悠悠地走到了杨开家后门门口。夜色中的它显得那么地模糊,就像是一副黑色的浮雕。黑狗仰起头像只狼一样嚎叫起来。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却不像狼一样苍凉悲壮。倒更像是一个人在悲痛地嚎哭。声音久久不绝,引来了里面的叫骂声。但是也仅仅就是叫骂声而已了,因为他们已是酒足饭饱,懒得动了。
老人摇摇头,长叹一声。他也转身离去,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入夜色中。在他的身后还是黑狗那痛哭一样的叫声,和这个平静安详的夜晚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一周之后,城北某处的一间宠物店外,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朝着里面吆喝着。
“谢老三,你的报纸!”
里面走出来一人,一米六多的身高,细瘦的身材,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左边的袖子空荡荡的。他走到那男人的面前接过了那份报纸。笑道:
“老李,最近这几天的报纸来来回回就报那么点新闻。我看得都腻了。”
老李摆摆手,然后又指了指那报纸上的大标题说道:
“你先别急着嫌弃,今天有猛料。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你还是自己看吧。我得送下一家去了。”
谢老三一看报纸,见那大标题上写了杨开两字。他笑了笑,走进了宠物店里。他这里虽说是宠物店,倒更像是收容所。他一边收留别人遗弃的宠物,再转手卖给其他人。虽然成本方面除了店租之外只有那些笼子和粮食。但是他卖出的宠物基本上是等于白送。因此开店这几天没赚到多少,还搭进去不少钱。好在谢老三这些年的存款够多,就算是这样一直赔本下去,他也还能撑个三五年。
坐了下来仔细看这份报纸,上面报道了杨开一家被人灭门的新闻。其中有提及杨开家的厨师,也就是那个吃了四儿的黄胖子被人碎尸的事。谢老三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那里被工整地削去了一条手臂。他有种换若隔世的感觉。报纸的背面有提到社会各界对杨开和那个莫天崇老板之死的各种猜测。其中最被人信服的还是关于仇家暗杀的说法,而知其原因的谢老三除了看一看乐一乐,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将报纸放到一边,给自己冲了一杯茶,一边喝着一边斜靠在椅子上。那几日的场景如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倒带,从他回到乌卓市的那一刻到他自断一臂的时候,十几天的时间。云里雾里,模糊得像是前一世的记忆。只有四儿在他脑海里的记忆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刻骨铭心。直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只小猴字最爱吃什么,最爱玩什么,最喜欢在什么地方睡觉,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好多好多,他都记得。
门口似乎有两个人正站在那儿,谢老三从追忆里醒来。他起身迎了上去,原来是两个长得相当高大的中学生。一个看起来的比较腼腆,面容气质也比较稚嫩,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学生。另一个则染了一头的黄毛,手上脸上还整了好多纹身,那双眼睛里也装满了那个年龄不应该有的浑浊。如果不是穿着那不合身的校服,谢老三还真不知道他是一个学生。
“嘿,庆铁。听说这店里的宠物可便宜了。咱们在这儿买个一两只,回去做个直播,只要尺度大点,保证能火。”
那黄毛对另一个学生说道。
“龙哥,不是说好陪我来买一只宠物的吗?怎么又扯到那个什么直播上去了!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劝你还是少做点吧。就算警察不逮你,迟早有人会教训你的。”
那叫庆铁的学生似乎对于那个直播的事情很生气,他冷冷地将黄毛的话顶了回去。
“切,胆小鬼!”
黄毛不屑地别过头去,一边用眼睛扫着店里的宠物一边说道:
“现在是信息化的时代懂不懂?网络直播有多火你知道吗?现在那么多人抢这一碗饭吃你又知不知道?我跟你说,做一个网络主播要赚大钱,那就肯定要做跟别人不一样的事情,或者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只有跟别人不一样了,才能吸引来大批的粉丝,才能拿大把的钞票。”
“所以呢?”庆铁似乎看中了一只萨摩耶宝宝,正伸手逗着它。对于那黄毛的话也答得漫不经心。谢老三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他发现这个叫庆铁的少年左手的尾指少了一截。那缺口处工整平滑,和他的左臂那里几乎一样。
“我说庆铁,咱们是不是兄弟?你就把你家那电脑借我直播呗。你有个单间的房间,还有那些摄像设备,简直是做直播的宝地啊。哥哥我不贪多,只要把名气打出来了,有钱买设备了,我就自己租个房间搞。以后发达了,哥哥不会忘记你的。”黄毛拍了拍庆铁的肩膀,想显得亲切一点。但是很显然对方并不是很领情。庆铁轻轻地挪了一下肩膀,躲过了他的手。
“直播可以,虐宠免谈!”
这边一只观望的谢老三看他们的聊天话题越发尖锐,连忙插话道:
“呵呵,两位小伙子。想买宠物吗?”
两人同时将头看向谢老三这边,他们刚才光顾着看宠物和聊天,竟不知道谢老三在他们的身边。黄毛有点心虚,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强壮淡定地说道:
“没事儿,就看看。”
“看看可以,送你们一只也没问题的。不过小伙子,叔叔我要劝你一句。这人啊,要行得正坐得端,可不能有什么坏心思。要知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谢老三笑眯眯地看着黄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