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火狐高瘦的身影，男孩仿佛看见了迷雾中的灯塔，无神的双眼中冒出了一点希望。他蹒跚着爬到了火狐的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哭着说：

“爸爸，是你吗？你来救我了是吗？你快带我走吧！我就快被妈妈打死了。”

火狐少见地露出了温和的表情，蹲下来用左手抚摸着男孩的头发，他轻声说道：

“孩子，不怕。爸爸这就带你走，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你了。”

“好！好！”男孩哽咽着。

只是他的话刚说完，一把匕首已经穿透了他的脑袋，从左侧的太阳穴贯穿到右侧的太阳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就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现实太残酷了，你还是不要去经历了吧。在天国里，或许会更幸福些。”

对着男孩的尸体自言自语，火狐收起了刚才的表情，面瘫似的看着一屋子的寂静和狼籍。

死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不知道会有多久才会被人发现，火狐没有清理现场，他也向来不屑于去做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情，在房间里面搜了一下，钱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了一张老旧的照片，上面是一个青年男子，模样看起来还挺俊秀。翻开看了一下背面，上面有些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那个人的名字和住址。

“陈国富，我记住你了。”笑了一声，火狐将那张照片收入口袋中。眼看已到午饭时间，肚子也饿得不行，他也就不再多作逗留，开门离去。

一天的风平浪静，很快太阳就转到了另一个半球。

乌卓市城西区玉璧之都，位于城西区最靠近中心城的地段，是城西富人的集中地，作为一个大型的住宅区，不仅有单元楼，同样也有别墅区，里面居住的，大部分高官和大老板，据说也有几个极具知名度的明星也在这里置办了房产。他们拥有号称整个乌卓市最好的安保措施和物业服务，基本上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因而成了社会名流们购房的首选。

火狐也选择了这个地方，两年前用赏金购买了一栋价值几千万的别墅，坐落于玉璧之都南边最角落处。

辉煌如宫殿的建筑物里，没有管家，没有佣人，连厨师也没有。大而空荡的房子，除了那复古的欧式装饰以外，更多的是展示台，透明的玻璃橱柜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宝石和古董，且每一样看起来都价值不菲。火狐不喜欢喝所谓的名酒，他只喜欢血腥玛丽。因此家里从不放酒，也没有烟，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多嚼几个水果。

爱好也不多，除了每天要逛一圈看看自己放在展示台里面的珍宝之外，他就只剩下听歌这个爱好了。他喜欢用复古的留声机播放特制的黑胶片唱片，然后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听歌，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事都不想。

音乐里是玛丽莲曼森，那是一个怪异到极点的家伙，此刻正扯着他沙哑的嗓子唱着那首evidence。低沉的死亡，高亢的狂欢。

然后渐渐睡着。

他总有一个梦，做了那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做完。即使做完了，也会像倒带似地回到最初，从头开始做。

那是他的童年，在一个农村里。有他的父母和他的弟弟。父亲好酒，每每喝到酩酊大醉，就会拿他和母亲来练拳头。这时候，家里总会有鸡飞蛋打的一幕。母亲的强悍丝毫不输父亲，两人每次打架总是互有胜负，但是每次受到波及的，都是火狐。

为什么不是弟弟呢？遍体鳞伤的火狐每次这么想的时候，看看弟弟，就放弃了接下去想的念头。

弟弟是全家的希望啊！他长得那么白净，可爱，又天生聪明伶俐，特别讨人喜欢，跟他这个瘦不拉几，脸色苍白得吓人又寡言少语的怪物比起来，弟弟简直是神仙给他们家的恩赐。

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弟弟的，对，是所有，包括父母的爱。即使父亲喝醉酒想搞事情，都会先把弟弟哄去睡觉，即使家里穷得叮当响，母亲也省下一些钱给弟弟买玩具。他吃着家里最好的，穿着家里最好的，用着家里最好的，在这个家里，他只需要负责一直幸福下去就可以了。

留给火狐的，是从小就有的成堆家务事。还有父母遭遇不顺时的拳打脚踢和各种辱骂。在这个家里，他承担的不是一个儿子的角色，更像是一只牲畜，一只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必要时候还能宰掉卖钱的牲畜。

后来开始上学了，因为性格内向，兼之那异于常人的白色皮肤，他成了班里人捉弄的对象。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以欺负他为乐。有粉笔，图钉等恶作剧，也有推搡，殴打等硬手段。在老师的眼中，他这样一个沉默寡言，不讨喜的学生，似乎也没什么可以救的。毕竟他总是不完成作业。

他的世界里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渐渐地，火狐的性格也变了，变得极其乖戾。班里的男生也不敢再欺负他了，因为有一次他用三角尺将一个捉弄他的男生刺成了重伤，有一颗眼睛甚至永远无法复原。那一次他家赔了很多钱，比以前更穷了。他也被他父亲揍得好几天下不了床。但他愣是一声没吭。

火狐成了班里煞星一样的存在，每个同学看他的眼神由歧视转成了恐惧。甚至他稍微一瞪眼，某些胆小的女生就能够哭出声来。老师顶着家长们要求火狐转班的压力，对他是一天比一天苛刻。但这些他都挺过来来了，甚至一天比一天优秀，作业有完成了，成绩也直线飙升。特别是自然科学这个学科，他学得比谁都认真，尽管这个学科在小学来说只是个副科中的副科。

时间在残酷和坚韧中稳步前行。

终于到了六年级，火狐也长成了一个一米七多的半大小伙。这时他已经是全校最有可能考进县城重点初中的学生，也是老师和校长眼中的宝贝，毕竟他可是带动了全校的整体成绩。获得认可的感觉逐渐收敛了火狐的戾气，他也渐渐地学会了心平气和地跟人交流。

“希望是个好东西，它甚至是人间至善。”

这是来自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一句经典的话。对于那时的火狐来说是这样的。他看到了希望，他迫不及待地要伸手去触摸它。

然而生活之残酷，往往在不经意间就缠上你的手掌。就在他志得意满，盼望着能进县城读书之时。家里的一个决定将让他如坠冰窖。

弟弟要上学了，县城里一所较好的私立学校，因为学费昂贵，父母决定中断火狐的学业，要他给村里人打零工赚点钱供弟弟读书。

那天晚上火狐第一次和家里人吵架，吵得很凶。

难得的好言相劝并没有让火狐回心转意，便换成了恶语相向。母亲的尖酸刻薄，父亲的脏话连篇，还有弟弟那无辜的大眼睛，在火狐的面前一点都不好使。他默默地回到房里收拾了一下书包和衣服，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

“你上哪里去？”

母亲在院子里将他扯住，不让他走。

“老师家。”

火狐言简意赅，他很明白，现在去老师家里寄宿，他肯定会同意，眼看就要参加小升初考试了，老师很需要他这个提高业绩的工具。

“你哪里也不许去，如果你敢踏多一步，老子就砍死你！”

父亲出来了，手上拿着一把菜刀。火狐完全不会怀疑他砍人的决心，他这种酒鬼，喝多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你们生我，养我，我用这些年给你们干的苦力活还清了。我不再欠你们什么，从今往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短暂的一片死寂，就连风吹着落叶飘过的声音都依稀能听见。这个场景在年幼的火狐心中早已排练了无数遍，以至于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是一脸云淡风轻。

说完他一把甩开了母亲，继续往前走。

身后一阵风扑来，火狐知道是父亲的刀，他转身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为了不让人欺负，他早已将自己的体格锻炼得无比壮实，即使看起来略显消瘦，却拥有其他同龄人都难以企及的力量和速度。

“你老了！”

火狐看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父亲，冷笑一声。

“我砍死你这畜生！”

第一次被儿子打，自尊受到了挑战，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他怒吼一声，又举刀砍来。

“畜生”二字仿佛一支箭矢，戳中了火狐的逆鳞。这一刻，童年如奴隶般的生活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回转，穿梭，怨气升腾上脑。

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臂，像铁钳一样将他锁得死死的。任凭他怎么挣扎，踢打，全都徒劳无功。

在父亲痛苦的嚎叫中，火狐一个一个地将他的手指头掰到贴在手背处，看着他的手骨断开，并拿走了他手上的菜刀。

“痛苦吗？哈哈，这跟你给我的比起来，只能算九牛一毛啊。”

火狐的脸上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淡定，堆积多年的戾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正在疯狂地冲击他的脑门。

“既然不能各走各路，那我就送你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