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凌宣离开，转身笑道：“这是伽罗国进贡的千年宝玉，正好给允炆佩戴。”邹新双手递上一个织锦盒子。

辛玉打开，见宝玉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合上盖子微笑道：“臣妾替允炆谢谢皇后娘娘。有娘娘如此疼爱，真是他的福气。”

沈宓上前逗着允炆玩儿：“允炆快快长大，将来接替你父皇坐上龙椅。来本宫抱抱！”

辛玉道：“娘娘折煞他了。只怕一时撒了尿在娘娘身上。”

沈宓道：“本宫也是允炆的嫡母啊！不妨事，拿衬儿托着他。”一面接过，一边逗着，不时把他举得高高的。

辛玉见她举得恁高恐惊吓了皇子道：“皇后娘娘，允炆该吃奶了。”

“好，去吧”沈宓将他交给乳母又和她闲话了几句，离开了。

晚上，凌宣倚在床头翻看着书，大约是起风了，树枝敲在朱色窗棂上“笃笃”轻响。辛玉已经睡熟，脸上带着安逸的笑容。他往上提了提她盖在身上的锦被，仔细地掖好被角。

半夜，乳母哄允炆睡下后，不多时，他就在睡梦中惊醒，发起寒热来，只是哭。

其中一个乳母急忙来禀告。

凌宣皱着眉披上衣服坐起身问道：“什么事这么吵嚷？”

那乳母哆嗦着身子，大半个身子俯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道：“启禀皇上、玉妃娘娘。皇子浑身发热，吃下的奶全漾了出来，啼哭不止。”

原本已经睡着的辛玉，早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悬浮着的心兀自突突急问道：“可曾请医士？”乳母战战兢兢，抖着沙哑声音：“已经去请了。”

辛玉心中一惊，急忙和凌宣来到允炆的房间，只见他脸颊通红，哭的已经没有力气。看着他如此痛苦，她的心陡然的一沉，觉得痛苦撕裂般拉扯着五脏六腑痛喊道：“允炆，允炆你怎么样了？”

凌宣目次欲裂指着地上跪着的乳母怒道：“不好生看着皇子，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唬了皇子。朕一个个斩了你们？”

两个乳母浑身颤栗，不住叩首道：“请皇上明鉴，实在不关奴婢的事，是今天皇后娘娘……”

辛玉此时紧拥着允炆急促的哑声打断道：“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本宫只拿你两个试问！”

凌宣瞪视着她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讲。”

乳母懦懦道：“就是今天天皇后娘娘把皇子举得高高的逗着皇子玩耍，想是皇子受到惊吓。”

这时，医士鱼贯而入，正欲行礼。

凌宣急道：“先不必行礼，快给皇子诊治。”

“唯”来到床前，袁芷搬来一小杌，医士屈一膝坐下，左手托着允炆的手，右手诊了一诊，又摸了摸头。

凌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医士跪下道：“启禀皇上，皇子是因为受到惊吓，导致气血逆行，浑身发热。”

“那怎么办？”辛玉紧张问道。

“臣先给皇子施上一针，另行开一副药煎了来吃。”医士从随身带的医箱里抽出一根银针。细长的银针在灯下泛着清冷的光辉。

蓦然间的锥心之痛令辛玉不忍看了下去，扭过脸去伏在凌宣怀里。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没事，很快就好了。”

随着银针从允炆头上拔出，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了。

辛玉奔到床前，喜极而泣：“皇上，允炆好了。我们的允炆。”

医士道：“臣去给皇子煎药。”

凌宣想起沈宓不觉得气从丹田一股一股往外拱咬着牙道：“朕错信了她。传朕旨意，以后不许皇后踏进披香宫。”

“唯”

“慢着。”辛玉阻止道：“皇上，臣妾想皇后娘娘是无心的，因为喜爱允炆所以才逗他玩。好在允炆有皇上的福泽庇佑，安让无恙。皇上且息雷霆之怒。不要责罚皇后，为皇儿积福吧。”

凌宣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流光肆舞，暖日融融。昭元坐在亭子里，望着院中的花花草草，亲与仇、爱与恨，不可名状的情感在昭元心里交织着。骤然间悲从中来，一发而不可止。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慕枫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轻声道：“属下见过公主，不知公主此事传召属下，有何急事？”

昭元蓦然一惊，就连忙抬手拭泪道：“慕学士，我要回吴王府了，所以请你帮我多准备些药包。”

慕枫关切道：“公主身体调理的刚见好转，为何急着回王府。且一路颠簸，对身体实在不好。还请公主三思。”

昭元轻轻摇了摇头，心中一片哀凄眼睛忧郁的望着前方幽幽道：“我心意已决，你无须规劝。我刚刚新寡离开夫家，始终于理不合。为避免闲话，还是快点回去的好。”

“公主这样想？在下实在不明白公主为何非走不可？”

昭元道：“皇上狠心决绝将母后打入了冷宫。我日日在宫中见到他，你让我如何面对？”

慕枫道：“公主，你知道吗？皇上每每见到你也很痛苦，只是关乎江山社稷之事，实在是你所不能明白的。”

昭元坚定道：“我知道，皇上和我手足情深，我留下只会令他更痛苦，因为我与他手足之情不再。”

“公主真的这么绝情？可以舍弃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慕枫不解问道。

“对，不只是对皇上，还有你。当初我喜欢你以为除却巫山不是云但是张敖对我情深意重。他战死疆场我痛不欲生，为了腹中的骨肉，我才苟且偷生。”昭元轻轻试了试眼角的泪水。

“公主，我不想你沉沦苦海。”

“我只是不明白，上天能为何一下子让我承受那么多痛苦。来世，如果有来世，慕枫，我再也不会托生到帝王之家，再也不要认识你。”昭元轻轻叹了口气：“起风了，我回去了。”

慕枫望着她瘦削的背影心中忽然伸出一种怜悯的心情。

三天后，昭元回到了吴王府。下了轿，见吴王府门前冷冷清清，若在平时，此刻热闹的还了得？见满墙的常青藤叶子因为疏于管理稀稀拉拉的，院内的杨柳榆槐密密的枝叶像一片墨绿的霭雾绵延到远处，诺大的王府笼罩在一片凄惨的氛围下。

天低云暗，蒙蒙细雨雾一般轻轻洒落。

凌宣处理完朝中的事物道：“朕要去看看太后。”

小顺子忙道：“皇上，外面下雨了。奴才去给您撑把伞。”

凌宣笑道：“哪就那么娇气。五月天，哪里就凉着了！”走出殿外，站在院子里仰着望天，甘露一样沁凉清新的雨珠飘落在他的身上，浑身舒坦而轻松。来到离宫三步并两步来到门口推开门，天低云暗更罩得离宫幽深僻静，只有一颗蜡烛发出昏黄的光。

太后迎着亮光眯着眼面部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眼睛转而看向别处。

凌宣不动声色躬身行礼道：“儿子给太后请安。”一抬头看见先皇牌位赫然放在太后身边。

微微皱眉道：“太后竟然把先皇排位放在宫里，岂不知这样是对先皇的亵渎。”话说的又响亮又利落，中气十足。

太后‘嚯’地站起来，眼中放着又白又亮又刺眼的光指着他质问道：“皇上懂不懂三纲五常？”

凌宣急忙跪下向牌位叩首。

太后冷笑道：“原来皇上眼中尚有先皇。”

凌宣问道：“太后将先皇牌位放置于此，不知所谓何故？

太后望了他一眼，目光如刀似剑道：“哀家就是让先皇看清楚不肖子孙是怎样对待哀家的。当年为了扶持你登上皇位，哀家废了多少心血，如今皇帝羽翼丰满便倒戈相向，把哀家关在这里了。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如何成为天下人典范？如何统领大汉江山？”

凌宣冷笑地盯着她狠狠道：“太后何尝不是其身不正，德行有亏在先。和男宠苟且；逼侍寝嫔妃喝药，恐怕她们先早于皇后怀孕；朕的生母如何惨死，太后想是比谁都明白吧？”

太后恶笑着：“自古皇家没有天伦之乐，是哀家赐的毒酒。她为何指使皇帝同哀家作对？哀家已经仁慈，留了她个全尸。”

凌宣微微把头一抬不卑不亢道：“太后是对朕不满，恳请太后训斥。但不应该骚扰先皇安宁，朕要亲自恭请先皇灵牌返回太庙。朕念其太后的养育之恩，准许在此安度晚年。每日茶水饭食、四季衣物皆由宫人送进。太后，你就在此安度晚年吧！”说完双手毕恭毕敬捧起先皇灵牌转身欲走。

“先皇”身后传来太后凄厉的嚎声：“先皇，你睁眼看看吧，这种胡作非为的不肖子孙如何守住大汉江山。先皇！你为何走的这么早？先皇。”

‘扑通’，她用尽全身力气撞向柱子，缓缓倒在地上。

“太后……”凌宣轻声念叨了一声，已是蓦然泪下，恩恩怨怨一下涌上心头，自己幼年进宫也曾在她膝下承欢，只是后来……他试了一把，泪水紧接着又涌了出来。上前轻轻抚合她依然圆睁的双眼。

御书房内。凌宣缓缓展开雪白宣纸道：“太后被贬入冷宫郁结难舒，以致失心疯而死。替朕宣布举国哀悼，以表悲痛。太后虽然恶行累累，念其先皇颜面准许以太后仪制下葬。”

“皇上仁慈。”慕枫躬身道。“皇上不计旧恶，对太后的后事宽容处理，臣佩服万分。”

凌宣道：“太后终其有恩于朕，朕不想落人口柄被关上忘恩负义之名。如果被朝中别有用心之人借机煽动朝臣，恐怕对朝廷不利。”

“皇上圣明。至少太后已死、沈冀圈禁，皇上应该松一口气了。”

“嗯，但朕也时刻提高警惕，不允许任何人有危害朝廷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