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沈宓端坐在梳妆台前。邹新手捧朱红织锦首饰匣子站在她侧面,郑秀端着铜镜站在另一侧。
流云站在她身后轻轻拿起一缕头发,小心翼翼摸着梳头油一边讨巧道:“娘娘的头发越来越好看。真是好福气呢。”
“这还不是你的功劳。待会封妃大典,想想真不愿意去。”沈宓突然皱着眉,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道:“不知怎的,本宫这阵子经常头疼。”
流云的手停了一下轻声道:“宫中诸事繁忙,哪儿不等着娘娘的吩咐。许是劳累过度,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很快为她梳好一个似堕非堕、颤颤巍巍的堕马髻,插上一支玉镶金步摇。
沈宓对着铜镜打量了一下道:“这支不好,换上那支‘凤凰傲天’吧。”
邹新拿来另一个首饰匣子打开,流云轻轻取出出‘凤凰傲天’轻轻拿出插在她头上。
沈宓仔细看了看对着镜子吹了口气满意道:“本宫就喜欢这样雍容华贵的装束。做人亦如这‘凤凰傲天’一样应该花团锦绣,轰轰烈烈。不经意看了她的手道:“本宫记得你喜欢艳红的颜色,今日为何涂紫色?”
流云拿下披肩,轻笑道:“无它,只是随意涂抹。”服侍她穿上熠熠闪光、刺绣着凤凰牡丹花图纹的光秀合欢襦。邹新、郑秀扶着沈宓上了轿撵。望着渐渐远去的轿子,不禁轻声道:“皇后娘娘,我每天给你梳头,手沾染了有毒的梳头油,所以指甲是黑色的了,用红色凤仙花已经遮不住了。所以是你看到的紫色!风岩哥,黄泉路上我绝不让你一人走!”
甘泉宫凌宣、沈宓并排高高坐在黄金宝座上。
辛玉、寄芙身着艳丽的锦服一前一后缓缓来到他们面前跪下。
宣旨官扯着公鸭嗓子展开圣旨念道:“披香宫辛贵人端娴慧,至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晋辛贵人为玉妃。以昭贤德之范,授金册金印。清荷忠心护主晋清荷为文贵人。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辛玉、寄芙三叩首道。
“平身”凌宣道:“如今你已是妃位,后宫之中,萧妃寡合清高,林昭仪身体不好。后宫诸事繁琐,你帮皇后一同料理后宫之事。好好使用你的金印!”
“谢皇上,臣妾一定尽心辅佐皇后娘娘。”辛玉含笑道。
“皇上后宫之事臣妾一人足矣,无需玉妃操劳。”沈宓不悦道。
“嗯。朕不想皇后一人太过劳累。”其实凌宣是不想沈家的势力只手遮天,如今太后撤帘归政。后宫之中他想慢慢分散皇后的权利。
辛玉哪里知道,只想平静生活的她卷进了即将掀起的血雨腥风的斗争中。就是她,数年后,用她的纤纤素手托起了汉家天下。
凌宣道:“朕前朝还有事。!”又转身望着辛玉、寄芙笑道:“晚上甘泉宫夜宴,你们要接受后宫嫔妃恭贺。准备准备吧。”
沈宓站直了身体望着他的背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有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而且他的心思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天晴了,寒意却越发浓了。慕枫倚在窗前,旁边桌上放着一支碧绿色的笛子,红色的丝绦垂散下来。岁月静好,我又何必这样伤感。永恒守望,不求拥有却胜似拥有。
门外两个黄门见昭元带着小蛮过来,对看一眼相互苦笑。
昭元神情倨傲道:“本公主来见幕学士。你们去通报一声。”
“唯”
黄门虽然对她的态度不满但也不敢怠慢,急忙进去通报。
慕枫听到她的声音,眉头微皱。索性拿起一本书挡住了脸。
昭元见他正在全神贯注的看书,很淑女的站在一边,微笑着注视着他,希望他能适时放下书看一下自己。可是等了许久,他仍在专注的看着书。无奈只好咳嗽了一声,希望引起他注意。
许久,慕枫放下书行礼道:“公主来了!属下见过公主。”
微微带笑的柔和声音在屋中弥漫开来:“平身。幕学士身体好点了吗?我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几样点心请你尝尝!”
小蛮打开食盒,取出几碟式样精美的点心放在桌上:“幕学士,请。”
慕枫微微牵动嘴角,声音中透着苦涩:“多谢公主。只是今早太医来给属下诊脉,说属下肠胃虚弱,不宜食用这些食物。还请公主拿回去吧。”
昭元撒娇道:“看在人家辛苦送来的份上,你尝尝好了!你是不是因为辛贵人还生我的气?”
顿了顿自顾自道:“应该是玉妃。皇上哥哥已经封她为玉妃了。赐协理六宫的权利。”
慕枫摇头道:“请公主明鉴。属下和玉妃虽然进宫前认识,但那也只是以前。现在是君臣。我从来没有生公主的气!”
昭元闻言,心中反而有一丝不悦:“为什么?”
慕枫一怔,失笑道:“不生你的气还要问为什么。”
“是啊,你不生我的气表示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昭元撅着嘴道。
慕枫无奈道:“好。我生你的气可以了吧。”
昭元娇俏笑道:“你要生气的话,就要给我赔罪。那就罚你……吃块点心吧。”
穆枫突然动了气,厉声道:“公主来到属下房间已经不合适。招至外人闲话有损您声誉,还请公主速速离开。”
昭元唬了一跳,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慕枫面有愠色道:“属下还有事请公主见谅!”说完扭头推门离开了。
昭元先是难堪尴尬,紧接着又羞又气,含着泪狠狠跺脚。
晨起,寄芙站在院中仰面凝望宫墙一角,碧青湛蓝的天。红墙四合,自己要在这里度过一生,再也逃脱不了皇宫的桎梏。想起入宫前夜承泽的真诚而热烈的话语,他并非我内心所想之人,我也无内心所想之人。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岂有时间想那风花雪月之事。甩甩头,两手扎一个门户,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执在手中,却是身随剑翻,劈刺削玄。
凌宣身披墨色大氅神采奕奕走了进来,黄门、侍女跪地叩首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嘘”凌宣制止道。
阳光下寄芙上身着金线滚边浅红袄,下身束一条杏黄水泄长裙。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 寄芙漂亮,并不是一般女人脂粉娇媚,她漂亮得不带一丝烟火色,然而这还不是主要的,她用起剑来来比一般女人用起针线还要纯熟,一般的女人武刀弄棒的都会粗壮,可她偏偏秀气得像是个闺秀。剑起剑落,她略带几丝英俊之气,偏偏英俊而不失妩媚。再看她时,寄芙已变了身法,冷森森的宝剑护住身子,陀螺般旋转成一团银球,一股股旋风阵阵袭来。
凌宣不禁抚掌赞道:“好!”寄芙豁然收住剑回首,就在这一刻里,突然觉得恨意腾腾奔涌上心头。执剑刺了过去。
凌宣心下一惊,双指夹住剑尖。此时所有人都惊呆了,早有黄门出去寻侍卫。
寄芙欲拔剑在刺,可剑纹丝不动。她闪了一眼凌宣,他的神情温和、恬静又带着柔情,她的心轰地一热。
远处一对侍卫飞奔而来气喘吁吁道:“皇上,属下护驾来迟。”
“你们慌什么!”凌宣回首一耳光:“文贵人给朕舞剑呢!”把剑插在剑鞘里拍了拍她的肩膀:“文贵人的剑舞的出神入化。把朕都唬住了。”携了寄芙的手往宫内走去。
那侍卫领命而来,被这一掌打得直愣神,呆呆望着他的背影。
瑶华宫内案上一色玩器全无,只供着一尊佛像。雪白的帷幔里莲青衾褥十分朴素。凌宣怒道:“来人,把这东西收掉。朕不是说过不要求神拜佛吗?”
寄芙淡淡道:“奴婢并不是拜佛信教,只不过是乞求神佛消灾赐福。”
凌宣大怒质问道:“并不是不准信神佛而是他们造谣蛊惑罪及宫禁。前些日子玉妃之事不就是有人相信巫蛊会致人于死地才会施展厌胜之术企图加害于人。所以朕才下旨任何人不许在宫中烧香拜佛。你把朕的话当耳旁风了吧?”
寄芙恨恨道:“是官逼民反。”
凌宣问道:“这么你也要反了?”
凌宣看了看她道:“你既然已经是贵人为何还要自称奴婢降低身份?”
寄芙道:“奴婢当不起。”
凌宣道:“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口气稍微缓了下来微皱眉头道:“你如今已是贵人,只是这屋中太素静了些。这里的掌势宫女是谁?”
“奴婢莫素秋见过皇上。”素秋跪在门口。“这屋里的陈设太简陋了,何妨向内务府要些?掌势宫女是怎么当得?”凌宣斥道。
素秋颤着声道:“回皇上,奴婢曾向内务府要了些,由贵人都送回去了。”
凌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着她压抑着心中怒火:“难道你要朕向你行礼吗?”
寄芙声音异常冰冷行礼道:“不敢。皇上万福。”
凌宣神情诧异而困惑问道:“你为何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难道你不喜欢朕来瑶华宫?”
寄芙道:“臣妾不敢。”
凌宣盯着她道:“朕想起来了。以前朕去披香宫,你一直瞪视着朕。你哪来这么大的怨气?”
寄芙咬着牙,双亲惨死的仇恨刹那间涌上心头沉默半晌冷冷道:“何必要问。”
“放肆。刚才你执剑相刺,朕可以废了你甚至杀了你。”凌宣想了想口气又软了下来:“念你救驾有功,朕不和你计较。”
“那臣妾就谢皇上不杀之恩了。”
“那你欠朕一个人情。”凌宣道。
“皇上还有人情吗?”
“那要看杀的是什么人?不受大汉律例,为非作歹的就该杀。人情是人情,规矩是规矩。”
寄芙心下微微一动,忙又收摄住。冷冷转过脸去。
“朕看你应该多学学宫里的规矩。来人,回御书房看折子。”宫外黄门进来给凌宣披上大氅,他自顾自走了出去。
天气疏朗,案上炉中香烟袅袅。
辛玉缓缓展开雪白的宣纸执笔在手道:“听说昨天是文贵人侍寝。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心结?”含翠拿着一个鎏金珐琅脚炉道:“小姐,天儿冷,奴婢烧了一个脚炉,放在脚下暖着吧。即便有心结又如何?难道她还不见皇上?”
一滴墨滴落在雪白宣纸上,黑白分明,无可挽回。伸手将笔搁在架上,轻叹一声。正欲换张纸。凌宣走了进来,辛玉迎上去行礼道:“臣妾恭迎皇上。”
见她一袭极浅的烟霞色锦袍,婷婷袅袅如一只桃花。拉住她的手一齐坐下道:“还是朕的玉妃识大体。”
辛玉瞅着他的神情谨慎道:“皇上为何这样说?难道……”
凌宣大有不悦之色道:“朕昨去了瑶华宫,不知文贵人为何冷冰冰的。还有她的寝宫如同雪洞一般,一应摆设全无。朕问了问她说她不喜欢这些。”
辛玉小心翼翼道:“她自来不喜欢花儿、粉儿的。也许她是有什么心结吧!”
凌宣不露声色,和颜悦色问道:“你倒说说看,是什么心结?”
辛玉本想说出寄芙的真实身份,猛然觉察他的眼神有些异样,顿时警惕起来,如果此时说出来,皇上如果立时赐死她怎么办?现在虽说皇上已经努力挣脱沈冀的牵制,但他依然有大批党羽在朝中如果此时翻出多年以前的事,他反咬一口怎么办?压抑住情绪的波动,神色自然,不漏声色道:“许是文贵人不懂宫中礼仪,改日臣妾慢慢教她。她很聪明的学什么一学就会。对了,昨儿臣妾见外面贡了些软烟罗、霞影纱。明儿给她换了帷幔,然后在弄几件摆设。皇上看可好?”
凌宣将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娇美的脸颊道:“玉儿,你很识大体。整个后宫之人都不及你十分之一。”
辛玉听了他的话,心中暗暗责备自己太不谨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