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确实聪明伶俐,凡师傅所授,无一不一看就懂,心神领会。
如意见时机成熟,带他见过太后。太后见他面如美玉,机灵剔透,且能揣度心思,察言观色,态度毕恭毕敬。十分满意,立时决定留在身边。自此两人形影不离,游山玩水,观星赏月,陪伴太后排遣寂寞消愁解闷。
一日,长乐宫里珠帘绣幕,香气幽幽,红烛高照,屏风上的雨中赏花图越发显得幽静。
太后在长乐宫摆下宴席,李恩奉旨前来。见太后独自坐在桌前把玩着手里的琥珀杯。
李恩心中已明白八九,上前躬身行礼道:“奴才见过太后。”
太后笑道:“坐。李恩你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你欲求什么样的人啊?说出来,哀家替你留意着!”
李恩连忙离座躬身乖巧道:“奴才饱受饥寒之苦,只想找一个富贵人家的女子,至于年纪和相貌都不重要。只要两情相悦即可。”
太后端起琥珀杯喝了半口,不知是酒太浓烈,亦或其它,呛了嗓子又把酒吐进了杯里,递给他道:“你替哀家饮了吧!”
李恩看出了她的意思知道故意试探自己,急忙接了过来,一饮而尽。脉脉含情的看着她。
太后站起来,踉跄一下,李恩急忙上前搀扶,她倒在他怀里扶着头道:“哀家不胜酒力,扶我到里面稍事休息!”
李恩小心翼翼搀扶她亦步亦趋,向里走去……
宫中是流言传递最快的地方,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后妃们的眼睛,辛玉晋妃、寄芙册封为贵人的事,一时飞速传开来。人人的内心躁动不安,纷纷猜测着、议论着她们,却又巴结着谄媚。一时披香宫的门槛几乎被踏平。
沈宓坐轿去长乐宫。途中,掀开窗帘,从窗口望去,见树上的黄叶从空中无声地坠落在地。放眼望去乌云漠漠,空中冷烟弥漫,在凄凉的秋光与寒风中,更显得万物萧瑟颓败。她想起凌宣的话:“巫蛊之事,辛贵人受尽委屈。朕想晋她为妃位,算是对她的弥补吧。”想起林昭仪说她觊觎后位的狼子野心;想起皇上唤‘玉儿’的温顺神情,眼中闪着妒忌的目光,相处数载,早已沉沦在皇上那双深情的双眸里。都是可恶的辛贵人,那可怜楚楚的样子,勾走了皇上的心,摄取了皇上的魂魄。心中暗自伤心:来日她诞下皇子,自己的后位岂不形同虚设。决不能出现此种局面,必须让太后阻止。
门口沈宓对前来迎接的宫婢道:“不用通报了。”此时太后坐在铺着猩红毡的楠木交椅上,靠着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一妖艳年轻男子正伏在她耳边悄悄说着什么,她掩面伏身而笑。“臣妾给太后请安,恭祝太后身康体健。”沈宓行礼道。
太后抬首略带尴尬对李恩道:“你先下去吧!”微微一笑道:“宓儿,坐。哀家见你气色不好有什么事吗?”
沈宓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衣服颜色鲜艳,双颊红润,神采奕奕。
这时玲珑捧着长条茶盘,轻轻放下俩盏茶,然后躬身退出。
沈宓端起茶盏叹了口气又轻轻放下道:“皇上要晋辛贵人为妃。昨儿去紫竹院狩猎,皇上又封了一位贵人。满宫瞧来都是些狐媚子专会使些伎俩勾引皇上。太后,应该多劝导皇上。”
太后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不管皇上封多少个贵人,你还是独一无二的皇后!你怕什么?你要对她们和颜悦色,才章显出皇后母仪天下的风范啊。”
没想到太后这个态度,沈宓愤愤道:“本宫做不到。本宫只要看到他们死缠在皇上身边施尽妖媚之术,恨不得立时杀了他们。”
“啪”太后重重放下茶盏,皱着眉头道:“皇后,该温柔时你也温柔些。不要总是冷冰冰的。须知‘温柔乡里醉死人’,皇上自然也会多去你那的。小儿女闺阁之事你总不能让哀家命令皇上吧。”
沈宓一直静静的听着教诲,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望着杯中的嫩芽香茶,漂在水面后而缓缓散开,慢慢下沉,最后落入杯底:“生在帝王之家真的有很多的无奈。衣服越华贵未必一定幸福。”
“还有行宫巫蛊一事,哀家也是这几日才悉数知晓的。哀家亲自问过皇上,也着玲珑问过侍卫于朝恩。你以为这件事你做的不留痕迹?皇上心中有数,曾经来请旨。是哀家袒护你说你掌管后宫失职责罚扣除未央宫三月的月例,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并下令此事便到此为止,莫要再提。”太后眼神犀利的盯着她。沈宓也是惊诧,却稳定着心神。
“好了,宓儿。人有许多的时候身不由己。既然你坐在了皇后的位置上,也有了‘身孕’就应该有皇后的风范—大度。哀家会说说皇上,不要冷淡了你。”太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沈宓眉间飘过淡淡的哀愁,默默的望着茜纱窗外出神。
屋内的镂雕山红木座上的翡翠白菜,散着温润的光辉,彰显着王者尊贵。太后望着她心中暗道:“宓儿,看见现在落落寡欢的样子,也许让你坐上皇后的位子是哀家错了。如果把你许配侯门王室,你或许比现在幸福。”
这时,黄门在门口禀报道:“太后,皇上过来给你请安了。”沈宓脸上掠过一阵惊喜,慌忙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凌宣进来行礼道:“儿子给太后请安。”“臣妾见过皇上。”凌宣斜瞥了她一眼。
“皇儿免礼。”太后离开莲花凤尾宝座,拉着他的手坐下道:“我儿日夜忙于朝政辛苦了。妙香给皇上献茶。”打量着他笑道:“皇上瘦了,想是朝中政务繁忙。许久没来母后宫中了,母后正欲派人去请皇上呢!”
凌宣笑道:“听闻太后近日忙得很,所以不便来叨扰。儿子瞧着太后气色倒是很好。”原来他已有耳闻,太后有男宠在身边。
太后心虚地用手抿了抿头发笑道:“都是宫里太医调理的好。太医新给哀家换了药方。”
“是吗,那儿子就放心了,改日定当好好赏赐这位太医感谢她把太后的身体调理的这么好。”凌宣冷笑道。
太后想了想道:“听说皇上晋辛贵人为妃,还另封了一位贵人。皇上,有些事也做得太过火了,也应该常去皇后那。皇上现在连皇后也懒得见,说起来堂堂大汉皇后还不如贵人见到皇上的次数多呢。你让皇后颜面何存?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太后,儿臣一定会雨露均沾。前些日子,行宫里发生的巫蛊事件,皇后乱用私刑,如果不是朕及时赶到,想必辛贵人已命丧黄泉。朕是为了补偿她才这么做的。至于新封的文贵人,关键时刻她挺身而出拦下了惊马,朕实在感激。还望太后成全。”凌宣的口气不置可否。
“只怕辛贵人以后会恃宠而骄。而且巫蛊一事还没有查清始作俑者到底是谁。”原来太后屡次笼络辛玉为自己所用,只是她的态度一直暧昧令她心中一直不快。何况能让皇上如此宠爱,现在又逾制封妃。看来真是小觑了她。不能在放置不管了,所以出言阻止。
“太后,这只是嫁祸。而且朕已经知道是谁所为,只是不想事情闹得这么大。朕毕竟于她有结发之情。”凌宣目光凌厉的盯着沈宓道。
太后迟疑的看了看皇上:“皇上,是怀疑皇后?”
凌宣冷笑着,咬着细牙:“太后,朕不想再提此事了。朕已经够给她面子了,她仍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论她的所作所为,朕早该废了她。”
“皇上,哀家今日把话讲明了,皇后就是皇后,不管她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皇上都不能也不可以废掉皇后。”太后正色道。“即使你逾制封妃,宠爱谁都可以,只是不能封寄芙为贵人。”“为什么?”
沈宓道:“皇上,太后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绝不会害你的。”她以为太后怕皇上荒废朝政;更怕他流连在这些小花小草中忘了自己。
“这是命令朕吗?”凌宣问道。“太后有何德行来命令朕?蓄养男宠之事,朕早已有耳闻,太后不顾及朕的脸面,但朕会顾及您的面子,顾及昭元公主的面子。请太后,凡事自重。”顿了顿继续道:“既然太后凤体违和,不若撤帘归政永享清福。日后皇后诞下皇子,也可含饴弄孙。”
太后激动道:“寄芙是当年文字狱主角寄如海的女儿,皇上当年亲自下旨赐他毒酒自尽。如今他的女儿隐姓埋名进宫是不是另有企图?”
话音一落,凌宣惊得目瞪口呆:怪不得她一直用仇恨的眼神看着自己。如果真有如此仇恨,为何她不顾生死奋力跃出挡在自己面前呢?“皇帝,放手吧!看在她曾经救你于危机之中,哀家可以饶她不死,只让她永世不得进京。”
凌宣百感交集:寄芙与自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柔弱纤纤的她会替父报仇吗?“朕会派人查清一切的。”找了个借口混混僵僵,失神的走了出来。
沈宓先是震惊,听到太后坚决阻止极其欣喜,有着太后的认可,后宫之中谁人能撼动自己的地位?“先回去吧,哀家乏了。”太后挥了挥手疲惫道。
“臣妾告退。”沈宓向玲珑颌首微笑,与流云一同离去。
午后细雨飘飘扬扬如烟似雾,清清冷冷,宛若跌落凡尘的精灵,曼舞轻歌,却又缥缈无着。整个皇宫在雨意迷茫里显得格外淡然安静。
彼时风冷湿气重,辛玉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倚着桌子翻看着书。
忽然小顺子在门口行礼道:“启禀贵人,皇上在蓬莱阁等着您。请贵人移驾。”
辛玉微微侧首:“什么事?”
“皇上正在和楚学士对弈,请您一同欣赏。轿撵已经备下,请贵人立刻移步。”
“嗯”辛玉下了暖轿,早有宫婢撩起软帘走了进去。蓬莱阁里炉熏紫烟,花香怡人。
凌宣和慕枫正在对弈。
辛玉深吸了一口气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凌宣笑道:“朕正和楚学士对弈。朕记得你棋艺不错,想请你来一起欣赏。”
“皇上惯会取笑臣妾,臣妾哪里懂得欣赏。”辛玉嗔道。
“臣见过辛贵人。”四目相对,慕枫眼里有痛苦的相思之情,有深深的爱恋之意,
辛玉避开他的眼睛轻声道:“免礼。”
凌宣指着幕枫道:“幕学士博才多学,围棋相当精妙。改日朕安排你和幕学士对弈一番。”
辛玉静静站在凌宣背后,看着下棋。
凌宣笑道:“多亏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创造出这么有趣的玩意,否则世人何以为乐。”
慕枫看了辛玉一眼道:“皇上博古通今,下官佩服。围棋最有趣的地方就是世事如棋,变化多端,捉摸不定,令人目眩神迷。”
棋局大势已定,眼看凌宣已输,辛玉细细打量了一下棋局,零眸一动,从棋盒中拈起一颗白玉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道:“皇上这是一盘活棋。”
慕枫看了看棋盘躬身道:“马失前蹄。下官不才,皇上你赢了。”
“哈哈。玉儿不愧为后宫第一谋士。来来,你同幕学士对弈一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