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一声惊天震地的雷声响起，原来一晴如洗的天空瞬间被怒海翻腾的云涛压得黑沉沉的。刹那间雨声渐渐近来，整个皇宫淹没在帷幕一样的雨帘中。

凌宣正在章得殿疾笔写着什么，慕枫正站在案前轻轻磨墨。

小顺子进来点上了灯笑道：“皇上辛苦了，歇会吧。外面天儿凉了，奴才给您加件衣服。”

“嗯，放这下去吧。”凌宣依然没有停笔。许久站起身来。来到章得殿门口望着惊雷疾走的天穹默默出神。

慕枫站在他身后道：“皇上，往里站站小心雨雾打湿衣服。”

凌宣喜凉畏热，刚才一连批阅奏折头昏脑涨，此时被凉风一吹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命人在殿门口摆了绣龙瓷墩，一撩衣角坐下，问道：“幕学士，朕是不是个好皇帝？”

慕枫心中一惊，立即跪下道：“皇上何出此言？皇上的功绩哪里用臣来讲啊，天下世人皆知。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宣一摆手哈哈一笑仿佛很随意问道：“幕学士原来和玉妃熟识？”

慕枫一怔，此时章得殿静的一片死寂，只听得雨声刷刷，雷声轰轰夹着狂风。淡淡道：“启禀皇上，臣只是和玉妃哥哥熟识。至于玉妃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是吗？”凌宣仍然望着越下越大的雨，仿佛闲聊般道：“朕偶然听见宫婢闲聊……”

慕枫很意外地问道：“皇上听昭元公主说的？”

凌宣冷冷道：“那么你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对吗？”

慕枫镇静道：“启禀皇上，前些时日昭元公主来到秋水阁，臣觉得孤男寡女单独在一起传出去对公主名声不好，所以怒斥了几句。不想公主怀恨在心，污蔑臣和玉妃。望皇上明鉴！”

凌宣大有深意问道：“那玉妃为何夜半去探望你呢？”

慕枫揽衣屈膝道：“皇上，玉妃去探望微臣，实则是代替皇上关心臣子而去探望。因为皇上政务繁忙，玉妃娘娘代替皇上前来探望臣，一则显示皇恩浩荡二来显示皇上体恤下属。请皇上三思。”

“你没有和玉妃暗通款曲？”凌宣咄咄逼人道。心中满是妒忌恨意，他深信辛玉腹中必是自己的孩儿，但她和慕枫从前的情意，深深伤害着他的自尊，他怎能容忍身边最亲近之人的背叛。

慕枫激动道：“皇上，玉妃对你忠心耿耿。臣可以证明臣和玉妃的清白。”

凌宣惊异道：“证明？怎么证明？假如你不能证明，朕将你和玉妃一并处死。”

慕枫冷静道：“臣已非完人，进宫前臣以自宫，不能行人道。”

“你？”

“所以臣一直躲避昭元公主，不想耽误她终身幸福。不想公主如此污蔑臣。如果皇上听信片面之词，处死玉妃。皇上岂不后悔终身！”慕枫努力平和着自己的情绪朗声道。

凌宣冷冷道：“朕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你起来吧。虽然如此，请你以后记住玉妃乃是朕的妃嫔，不要觊觎皇妃。”

晚膳后，雨已经越来越小，沥沥拉拉摇摇飘飘均匀撒着，天色却晦得一团漆黑。

凌宣身披油衣来到披香宫。

“皇上”守门侍卫一怔，急忙叩首行礼正欲进去通知。凌宣摆手制止了，径直走了进去。

辛玉倚在贵妃榻上，身上搭着一床红纹金枝锦被，这几日她害喜的愈发重了，苍白的面容娇柔不堪。

含翠将一碗奶子粳米粥轻轻放在桌上：“小姐，奴婢给你做了一碗梗米粥，好歹吃点。如若不对胃口，奴婢吩咐厨子另做。”

辛玉摆了摆手，忍者腹中翻腾信手拈了一颗糖渍梅子放在口中，闭上了眼睛。

含翠试探问道：“小姐，可是又多想了？看在腹中皇子的份上，好歹吃一口吧。”因为见她一直恹恹的，心情不好，怕对她腹中胎儿不利。所以特意贿赂了司医房的许医士，医士查阅药典给开了这一味养生粥。“奴婢听说皇上出宫去了陕甘一带巡查去了，许是皇上回宫就来看您了。”

昔日的点点滴滴，刻骨铭心的爱，皇上那含情脉脉的眼光，怎能是逢场作戏，假意欢颜呢？犹记得皇上在耳边的话语：“玉儿，我要给你这世间女子都仰望的幸福。”那日披香宫一别，他是何等绝情！辛玉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凌宣踏进了宫内，门口宫婢侍奉他换下油衣、油靴。

含翠笑道：“启禀小姐，皇上来了。”

“皇上，他来做什么？他不是要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吗？”辛玉冷冷道。

“许是皇上想通了。不管怎样，皇上这不是又来见小姐了吗？到底还是关心您的。”含翠笑着劝道。

辛玉低垂着头，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倏忽把笑意隐了下去。缓缓的转身，像是乍然见了他，迟疑着唤：“皇上？”

含翠扶着她行礼道：“见过皇上。”

凌宣上前一把扶起他笑道：“朕说过，你身体不方便不用行礼。”伸出手去，便欲摸她的肩她早有防备，身子向里一缩冷冷道：“我累了要休息了。凌宣笑道：“朕听说你的身体不好，所以带了几枝进贡的上好山参给你滋补身体。”扶着她做到榻上。又拿来一个金丝软枕让她倚着。笑道：“披香宫侍女含翠，关心主子有功。特赏一年奉例。明天去内务府领赏。”

“谢皇上。”辛玉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索性倚在榻上不再言语，凌宣温柔抚摸着她的前额脸颊吁了一口气：“玉儿，朕心疼你……心疼你的孩子。”

辛玉的身子在发抖眼中的泪扑簌簌滚落出来用力甩脱他的手道：“臣妾还以为皇上再也不会踏足披香宫呢。当日皇上封闭宫门是何等绝情，臣妾伤透了心。”

凌宣怎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拥着她吻着她的脸颊，“是朕辜负了玉儿的一片深情，朕因为爱你极深，所以听到昭元……玉儿，朕是不想你重蹈李良人的悲剧。朕不在你身边，如果皇后借机来整治你，你根本无力反抗。所以朕才与你演了一出苦肉计，借机封闭了披香宫，不准任何人出入。玉儿，你身怀有孕不易太过伤心，当心肚子里的龙裔。”

辛玉揶揄道：“皇上还担心臣妾的身体？”心中暗道：如若有来生，定要远离那红墙碧瓦，忘却仇恨，无心无欲，醉心山水间，泛舟碧湖，饮朝夕之晨露，看春秋之落英，岂不快哉？哪里会如今日的步步惊心。

凌宣说的很动情道：“你知道，朕出宫这些时日，除了在陕甘忙碌之外，一直最担心的是你。”“担心臣妾？担心什么？”辛玉淡淡道。

“担心你的一切一切。担心皇后……皇后来过吗？”凌宣凝视她须臾问道。

“没有，皇上下旨封闭宫门。嫔妃视这里为不祥之地，躲都躲不及，谁还会踏进着不祥之地。倒是萧妃娘娘派人送进来一些绣的小肚兜、虎头鞋。”辛玉缓缓道。

凌宣目光炯炯望着外面，许久才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道：“实则，朕已经私下关照了徐医士，不然，没有朕的命令谁敢私自给你开方子。”

辛玉伏在他肩头，泣道：“皇上为何不告诉臣妾。害的臣妾郁郁寡欢，幸亏含翠在身边开导。”

凌宣正色一字一句顿着道：“如果提前告诉你，还会表演的这么真切吗？很多事，朕不得不防。朕的生母惨死……”母亲的惨死，、沈太后的压制仇恨刹那间涌上心头。沉默半晌道：“总会有那么一天。”

辛玉的神情诧异而困惑轻声道：“皇上。”

凌宣坐在榻前的金丝楠木凳子上，望着她隆起的腹部含笑道：“还有三个月，就要出生了吧。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一定会好好疼爱。”

“皇上要答应臣妾，要做慈父。”

“好朕答应你做慈父。”

昭元正在廊下逗弄着一只毛色雪白的鹦鹉，小蛮给食盒里添了些水笑道：“公主这般喜欢它，来日嫁人也带了去吧。”“死奴才，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昭元佯装称怒道。

太后仔细望去，一袭深红拖地长裙，依稀能看出几分自己年轻时的姿容。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昭元，母后一直疼你如掌上明珠。母亲已为你定下一门亲事吴王张敖。”

昭元大惊，在这以前她还将一个少女的梦牢牢系在慕枫身上。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样子，她心里所有的一切都粉碎了。“不，母后我不依”她脸色微变咬着嘴唇道。

太后慈爱道：“昭元，吴王年轻英俊、性情温和，勤勉诚恳。吴王府朴素自然，离皇宫也不远。日后昭元来宫中或母后去吴王府也很方便。”

昭元知道太后的脾气说一不二，此事已经没有转换的余地。道：“母后，我不嫁人，永远陪在母后身边。”

太后笑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昭元你以后就是大人了，婚期迫近，你要好好学习繁文缛节。你的嫁妆有内务府督办。母后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昭元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来到秋水阁，站在院中一阵和风吹来，桃树的花瓣纷纷飘落。她觉得这飘零的花瓣就像自己曾破碎的心，碎了就无法再拼凑完整。

慕枫行礼道：“臣见过公主。”

昭元抬起头看着这个让她柔肠寸断的男人。轻声道：“我要嫁人了！”

慕枫道：“臣恭喜公主。”

昭元望着他幽幽道：“以后再也没人烦你了，你高兴了是吗？”

慕枫心里一阵不忍，他的心里早已容不下任何人，虽然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了，但是只要能远远看她一眼，他的心里就满足了，知道她一切安好，他不在乎她的身边是谁，只要能默默守护她即可。

昭元伤感道：“幕学士你可知道我的心，昭元心心念念的一直是你，即便对皇帝哥哥告密，我绝不会有心害人，更不会有心害你……”

慕枫道：“公主。我……”

昭元哽咽打断道：“早知一切终成空，莫如当初不相逢。”

慕枫别过脸心中道：“对不起昭元，我的心里多年以前已经有了她，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昭元试了试眼角的泪水，调皮笑道：“再见。你应该祝福我，祝福我找到一个真心爱我的人。”

慕枫真诚道：“公主，臣真心祝福公主幸福。”

大喜的日子到了，整个京城净水泼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早晨，昭元坐在梳妆台前，两旁宫婢手捧珠翠首饰锦盒、大红段子新娘妆。她施粉于面、轻点朱唇，以黛画眉，一个坠马髻，插上红珊瑚合欢钗、明晃晃凤凰展翅金步摇，穿上大红广袖合欢襦。

这时一个宫婢手捧一个织锦盒子来到面前：“公主，这是侍卫送进来的，请公主笑纳。”

昭元打开，见里面放着一个翡翠吉祥如意，一张小小的纸条飘了下来。

小蛮捡起纸条递给她，上面是慕枫的笔迹，只有寥寥的几个字‘三生石上注良缘，月圆花好配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