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辛玉见窗上光辉夺目,揭起窗屉,原来竟是一夜大雪,下得有一尺多厚。披上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大氅顺着一条石子小径过去,便是通往梅苑的竹桥了。原来这梅苑盖在依山傍水的河滩上,尽头有一张小小的石桌和四个圆形石凳。
含翠指着梅花笑道:“快看,梅花。”
辛玉举目观看,这是一片梅林,有的齐颈来高,有的一人来高。红白两种梅花开的正繁。那梅树树杈分出多枝,似蟠螭又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绵延直伸出三尺余,胭脂似的花朵上,没有绽开的蓓蕾上,都挂着蜡霜,风雪里瓣芯挺铮寒香袭人,看上去倍觉精神。
地上积着一尺厚的雪,她走进梅苑,小鹿皮的绣花暖靴踩在雪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吱呀声。踏着雪,用手披开垂下的树枝,在梅林里悠闲地看着梅花。
含翠快走几步走到梅树旁接过花枝在鼻子旁贪婪地嗅着道:“小姐您看梅花是粉色的,雪是白的,就看混了—”
话没说完,辛玉笑着劈手夺过梅枝道:“这是‘白’梅么?”
“小姐我们折些回去插在瓶里。”含翠看见左边有一枝花很多,形状也好,便伸手去折,但是她的身子短了一点够不着,她踮着脚费力去折。
辛玉在旁笑道:“我给你折吧。”走了过来,用脚尖踏地,伸长了身子,她把花枝折下来交给含翠。
两人来到石桌前,把梅花放在桌上。辛玉看着这枝梅花。原来这枝梅花二尺来高,旁有一横枝纵横而出,上面密密麻麻挤满了或已经盛开花朵,或含苞待放的骨朵含香扑鼻。
这时昭元身披大红羽毛缎斗篷带着小蛮从梅苑另一侧走了出来,见石桌上放的梅花。
小蛮不满道:“这是我们公主最珍爱的梅花。太后为此下令梅苑的宫婢精心照料,如果有丝毫折损就要受到重罚。”
含翠软中带硬道:“这是辛贵人,难道折枝梅花都不可以吗?”
小蛮行礼笑道:“原来是辛贵人,贵人万福。”
辛玉笑道:“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公主精心栽培的。请公主见谅。含翠我们走吧。”
昭元上前拦住她。
辛玉吃惊问道:“公主,有什么事吗?”
昭元冷笑道:“辛贵人一向喜欢夺人所爱吗?”
辛玉不悦,微微冷笑道:“公主,请自重。”
“我自重?我看还是该告诉太后,辛贵人任意攀折梅花。你最好识相点这样你以后在宫中的日子会好过点。如果,你和我对着干,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昭元恶狠狠道。
辛玉只想避开她道:“算了,走吧。”
含翠嘲笑道:“如果楚学士知道昭元公主这样刁蛮任性,不知会有多失望。”
昭元怒道:“你这么没规矩、这么爱管闲事,真不知你家主子是怎么教育的你!当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含翠笑道:“我是没规矩,可是……我也没见过不可理喻的公主!”
昭元大怒:“死奴才!一味逞强犟嘴。你没见过是不是?今儿个就让你见一见!”突然伸手给了她一耳光。
含翠惊怒地呆在那儿。
辛玉正色道:“公主她是臣妾的奴婢,她有什么不好,我自会教育她。何况公主千金玉体,气坏了身体不值得!”拉着含翠正欲离开。
这时慕枫从远处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昭元笑面如花,含情脉脉看着他娇声道:“辛贵人的奴婢不敬,我正在教训她。”
含翠不满地:“是吗?你敢不敢把经过说出来,让幕学士评评理。”
昭元怒叱道:“去!要你多嘴!”
慕枫轻轻摇了摇头:“依我看,公主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昭元叫道:“真的,尤其是含翠……”
含翠抢过她的话:“我可没有。”
“好了。”辛玉低声道:“含翠,还不给公主赔礼。”含翠一脸不满可又不敢违拗她的意思,只好躬身行礼道:“请公主原谅奴婢冒昧。”
“好了。本公主一向大度,这次就原谅你。”辛玉对着她略一点头道:“我先行先告退了。”
昭元疑惑道:“幕学士,你来这里做什么?”
慕枫冷冷道:“皇上吩咐折几枝梅花插在御书房花瓶里。”说完折了几枝梅花,扭头走了。
昭元望着他的背影一顿足,扭头离开了梅苑。
路上,辛玉低声训斥着含翠:“这回是你运气好,碰见了幕学士。公主当着他不好大作文章,不然你死定了。”
含翠泫然欲泣:“我不敢了。小姐。”
“好了,我知道你为我好,你的脸怎么样。”辛玉站住打量着她的脸微嗔:“你呀,看她那样子你躲开不就得了,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帮她系了系斗篷的带子。
含翠低下了头:“可奴婢就是看不惯公主欺负小姐的样子。”
回到披香宫辛玉解下大氅递给袁芷。
袁芷笑道:“外头冷得很,贵人快来烤烤火。衣服我已经给烘暖了,贵人一会儿换上吧。”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传来阴柔的声音:“太后驾到、昭元公主驾到!”
辛玉心中一惊:“太后这么快来了。”率宫婢一起来到宫门口迎接:“臣妾恭迎太后。”
昭元扶着太后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如意、玲珑。太后坐在椅子上,昭元站在左侧。
辛玉见太后冷着脸,心知来者不善。
袁芷双手托着茶盘,辛玉双手捧起茶盏,毕恭毕敬来到太后面前:“请太后用茶。”
太后看也不看道:“不必了。先放在一边把。”身后如意将太后的貂鼠大氅接过来捧在手里。
昭元公主委屈道:“太后,辛贵人带人私摘梅苑的梅花。纵容她的奴婢顶撞我,简直太过分了。太后,你要替我做主啊!”
辛玉沉静道:“公主,我的下人折公主的梅花确实不对,我给公主赔礼。但我确实没有纵容奴婢同公主顶嘴。望太后明察。”
太后怒道:“你还想狡辩。哀家问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为何斗胆折公主的梅花?”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披香宫异常冰冷。
辛玉道:“那支梅花是我摘得,不关奴婢的事。”
“我看到了,是你的奴婢含翠摘得。”昭元不依不饶道。
“跟含翠没关系,是我折的。我看着梅花很好看,所以叫含翠折的。望昭元公主不要怪罪。”辛玉道。
“辛贵人”太后大怒‘砰’重重拍在桌上,惊得缠枝莲青花茶盏砰地一震,碧绿茶叶和着翠润茶水泼洒出来,冒着氤氲的热气流泻下宜人茶香。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犯宫规。把那个奴婢叫进来?辛贵人,你是怎么教导你的奴婢的?竟敢冒犯公主?”
含翠一步一步挨挨蹭蹭来到太后面前跪下道:“跟辛贵人没有关系,是奴婢一时逞口舌之快冒犯了公主……”
“你还顶嘴?太后,我们决不能枉纵这种人,最好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昭元得意冷笑道。
辛玉哀求道:“不要太后,含翠乃女儿家,身体羸弱。如何受得起三十大板。还望太后垂怜。”
“不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果每个奴才犯了错不接受惩罚,宫规何在?后宫岂不乱了套?”昭元逼视着她断然道。
一时披香宫里气氛紧张起来。
“皇上驾到。”凌宣气宇轩昂的走了进来,来到太后面前行礼道:“儿臣给太后请安。”见她一脸怒色,装出大惊,困惑的样子道:“不知太后为何面带不悦?什么人惹太后生气,说出来,朕定好好严惩。”
昭元怒气冲冲道:“是辛贵人身边的含翠私折梅花,还出言顶撞皇妹。”
凌宣微皱了皱眉头淡淡道:“昭元,是朕吩咐辛贵人折的梅花。你就不要计较了。”
昭元冷笑道:“刚才辛贵人承认是她指使奴婢折的,这时皇帝哥哥又说是他指使的。皇帝哥哥对她这么好,可知她……”昭元说到这突然住了嘴,她怕说出来连累慕枫。
凌宣笑道:“辛贵人,辛贵人怎么了?等她封妃后你该改口称呼‘皇嫂’了。”
太后想了想道:“算了吧,反正花已经摘了,今后不要再犯了。这次可以恕你无罪,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宫中有宫中的规矩”
“谢太后。”含翠叩首道。
太后又嘱咐道:““还有你就要封妃了,但是不可有僭越之心。你记住见到皇后,必须恭恭敬敬。因为她才是大汉独一无二的皇后。”
“唯。谨遵太后吩咐。”辛玉躬身行礼道。
“好了。哀家也累了。我们走。”太后道。
“恭送太后。”
昭元恨恨瞪了辛玉一眼。
辛玉慢慢站直了身体,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凌宣笑了笑,温柔地拥住她安慰道:“没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