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丢出的炸弹,邢岁见的脸色实在精彩。
“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微乎其微,就是还有希望。”几分钟后,他恢复冷静的语气。
他决定的事情不会更改,即使前路可能艰辛。
唯朵的反应却只是笑,星眸里都是怒火。
他凭什么以为她会给他生孩子?!
……
那一年,整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是灰蒙蒙的。
她产后大出血,她面无血色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
她才十四岁,但是,医生却告诉她,她可能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因为,在生产的过程中,她(子)宫受到了严重的感染。
她清晰记得,那一天,小诊所的对面一家平价商场放着俗气的音乐,门口立着一棵过期的圣诞树,灰暗的饰品围满圣诞树的周身。
而她的人生,就象这不适宜的季节,放着不适宜的圣诞歌,却永远奢求不到一份不适宜的圣诞礼物。
而一切都是谁赋予她的灾难?现在是初夏,哪来的圣诞节?圣诞老人,又怎么可能奇迹般的出现在她人生里。
她冷静而残酷的继续着自己的孤独,不带一丝丝的幻想。
她告诉自己,再严寒的冬天也不能让她屈服,不过只是“可能不能再生”而已,她不能被吓倒。
但是,为什么会觉得世界那么冷冰冰?
“哇哇哇哇。”同病房的小娃娃哭得声嘶力竭,替这冰冷的世界添加一笔灰色的色彩。
医生不知道在隔壁骂什么,内容是自己倒了八辈子霉,不仅钱没收到,还多了个包袱。
护士进来替她检查体温,也忍不住和她抱怨,“2号病床的病人真是缺德,居然丢下刚出生的宝宝,昨天半夜连医药费也没付就偷偷溜走了!”
原来,那个女生真的跑了。
她并不意外。
昨晚半夜的时候,被腹痛折磨难眠的她,亲眼凝视那个女生借上厕所之名,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
当时,她就有这样的预感。
也许,比起那个消逝的小生命,那个女生还是比她仁慈许多。
她别过脸,瞧着那躺在中间的婴儿床上,轻得像是没有重量,不断啼哭的小宝宝。
其实,她是幸运的,至少没有摊上她这心狠至此的妈妈。
她的预感很准,她的报应终于来了。
小娃娃好象很饿、很焦躁的样子。
唯朵颦颦眉,因为自身身体的疼痛,也因为那明显呼吸开始虚弱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的小生命。
莫名的,那小小而无力的“她”一下又一下在她腿间蹬蹭着的那一幕,清晰的浮现她的脑海,让她整个人发涑,很努力才能克制心房、眼眶的刺痛感。
护士解开她的衣服扭扣,看了一下,然后,眉头全皱了。
“你都没一点点感觉到(乳)房有肿痛感?”护士不解地问。
“有。”她平静回答。
不是一点点,是很痛很痛,而且有灼热感。
她,只是不习惯喊痛而已。
“哇哇哇哇。”病床中间的小床上的娃娃还在哭得凄惨。
真羡慕,她会哭。
那个“她”连发出声音也不曾……
“她好象很饿。”她忍不住提醒护士。
“我们在找能收容她的人家。”护士叹口气。
那么小的孩子饿得很快,奶粉费是她们几个护士起了恻隐之心自己掏腰包买的,但是,诊所事忙,而且长贫难顾啊。
“你发烧了,应该是乳腺炎。”看了体温计,护士确定猜测。
“你是晚期流产,和正常生宝宝一样,你的(乳)房已经会分泌乳汁,你要揉掉它才对,不然你会高烧不退!”做过妈妈,有经验的护士告诉她。
她苍白着脸,护着自己的胸,尴尬到不让旁人碰到一点点。
她这副防备的样子,实在令人没招。
护士象想到什么一样,眼前一亮,“要不,你做做好事,替那个弃婴喂几口奶吧?”
护士的提议,让她谔了。
“如果不想病情加重的话,你必须疏通乳腺,而那个小娃娃也实在太需要几口母乳了!”
可是——
这个提议,让唯朵实在难以想象。
护士劝道,“你喂一下她,当替自己积积阴德……”
阴德……
旁边的小娃娃好象听懂了一样,哭得更加声嘶力竭了。
她侧过脸,瞧着那张极惹人怜的红通通小脸。
她心底最柔软的一角被触动,闭了闭眼,她又想起自己大腿间曾有过的那股痉挛。
“好吧——”她点头。
护士将小娃娃抱到她怀里,小娃娃本能地转动小脑袋,近似猫咪的呜咽后,张大小口,一口含住了她的乳。
她用力吸吮,用力的吸,很努力想活下去的样子。
那瞬间,胸口一阵刺痛,那是因为陌生的吸吮让(乳)房带来的疼痛,也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惜涌上胸臆的疼痛。
忍着眼眶的刺痛感,她笑了。
她放弃了另一个与自己息息依存的小生命,却在伟大到拯救另一个小生命。
人生,真是可笑与虚伪。
……
后来,从诊所到出租房,她暂时带着娃娃。
因为,小娃娃一直还没有找到能收容她的人家,但小娃娃肚子会饿,而她,又刚巧可以供给她“食品”。在那期间,她替她取名小弄,天意弄人。
后来,这一暂时,就是三个月。
感情,真的是世界上很微妙的一种东西,特别是,你体内的某一部曾经哺乳了她,这种微妙带着一种相依为命、亲密不可分。
所以,当曾经的护士小姐打来电话,通知终于找到可以收养小弄的人家,甚至那户人家很大方的表示愿意付给她几千块的补偿费时,那一瞬间,她犹豫了、不舍了。
……
医院里,唯朵静静凝视着小弄的脸。
“小弄,快点醒来,别再吓我了——”现在,同样是夏日,但是,她却期待圣诞老人能给她一个愿望与一个奇迹。
身后,安静的病房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她的朋友并不多,是谁,会在这个时间来探望小弄?
唯朵一转身,对上一张端庄的面孔,只是,对方探究的目光,让她一阵不舒服。
“乔小姐,我们可以谈谈吗?”对方努力客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