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风雨将至，在那灵山的万丈深渊之上，已新建了一座孤坟，那孤坟里埋着的，仅有一把赤霄剑，真是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目色冷寂的南璟玉立在坟头，久久不语。
若有话，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若无话，且就当做从未见过吧。
但一生能有几个二十五载？又能遇见知心之人。
“陛下，起风了，该回去了。”
一向忠厚的卫将军忍不住提醒了几句，他那疲乏麻木的眼睛中，还透露着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是对亡者的愧意。
那场血战发生之时，他正在换防回营的途中，待他赶到时，大局已定，回天无力。
南璟玉还记得，卫将军前身也乃萧家军一员，是萧澍极力引荐给自己的得力爱将，他办事周密，从来当机立断，是一位当之无愧的朝中大将。
或许身边的故人，也就只剩下他了。
“陛下，回去吧。”
卫将军又劝了一句。
并非真的惧怕这山顶的雷电，而是这一路上心中一直惶惶不安，虽未曾抓住朝中人员什么把柄，但是直觉告诉他，在这南煜的朝堂之上，并非人人都对陛下忠贞不二。
南璟玉尚未有要走之意，只是望着那无字碑道：“卫卿，你觉得朕过分吗？”
世人都道南璟玉残暴，但只有卫将军知道，他也是会疼的。
“陛下，臣…臣不知。”
“不知…你曾是他的部下，心自然是向着他的。”
“陛下…”
“罢了，人去楼空，不提了。”
往日繁华，而今物是人非。
卫将军踌躇半响，但终还是开口了。
“陛下，萧大将军有没有叛乱臣不知，但是这朝中早已不是一条心了，今日陛下出门，只带了区区十来个侍从，臣觉得不妥，还望陛下能将这心思多放些在朝野之中，登高易跌重，提防小人啊。”
登高易跌重…
南璟玉一听，只是凄凄一笑，心说这萧澍调教出来的人果然都是这般有口无心直言不讳，半点不懂得承欢献媚，自是习惯了。
“卫卿如此说，可是寻到了什么不轨之人？”
“臣惶恐，不敢妄言，还望陛下明鉴。”
果然…哎…
又独自立了会儿，直到天上开始飘来濛濛细雨，南璟玉才舍得打道回府。
只是刚一动身，丛林四周倏然惊起了一片悉索之音，卫将军不敢怠慢，旋即拔剑而起，大喝一声：“是何人在此？”
可是，没有人回应，悉索之声愈演愈烈，逐渐逼迫而来，众人一慌，将南璟玉护在了中央，呈一个圆形散了开。
十多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四周的丛林。
“究竟是何人？速速出来。”
就在卫将军第二声刚落下，突然，丛林中射出了一样东西朝着他的脖颈就飞了过来，卫将军一个回旋飞身，截住了那东西，仔细端详，竟是一枚银镖。
但见这镖头上黑黑污污，像是被人做了手脚，心中一沉暗道不好。
“小心，银镖淬毒。”
话音一出，几人已经中招，方才排列的队形已然乱了一半。
接着便闻见四方的丛林里齐刷刷冲出了好几百号人，手持冷刃，如狼似虎，朝着他们而去。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卫将军扯破了嗓子吼叫，拼死冲在了最前面，与不明来历的敌军厮杀成一片。
兵器撞击的声音撕裂了阴雾沉沉的天空，刀光火闪之下，南璟玉不再沉默，虽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但一生戎马的他还是第一时间拾起了自己的剑刃，与敌人杀到了一起。
只见来者身着玄服，黑绫遮面，目露凶光。
“你们是何人？”
南璟玉问。
“要你命之人。”
对方言，再不给他机会出口，双双挥剑斗在天地之间。
交战一触即发，在刀身充耳之间，南璟玉忽闻身后侍从一声惊呼：“陛下，陛下小心…”
南璟玉转眸一探，只见三五个黑衣人已从身后跃了起来，早已杀红了眼的南璟玉仰天长啸，拼出一条血路，只闻‘哐哐’几声，手起刀落，十几人的手臂已被斩断。
可尽管南璟玉再强悍，尽管卫将军再护主心切，那群黑衣人依旧源源不绝的从丛林中飞跃而出，就像是永远不会停下一样，袭击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南璟玉带来的十多位护卫早已杀得只剩下卫将军与自己。
见对方来势汹汹，不可恋战，卫将军忍住被刀剑所伤的疼痛，勉力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陛下，您快走，臣来殿后。”
言着，将南璟玉推了出去。
南璟玉错愕，如何能走。
“卫卿，你想让朕不作为？这般情形，朕如何能扔下你一人？”
“陛下，快走吧，您可是一国之主，万万不可有事，臣…臣一定竭尽全力牵制他们，陛下，快走吧，在拖下去，你我都会没命的…”
“卫卿…”
“快走啊，陛下，臣求你了…”
卫将军的声音沙哑到只能靠吼，一面还要御剑抵挡，早已虚脱到接近溃败，但在他倒下之际，他必须要护住南璟玉，这是他身为臣子的职责。
“陛下，快走啊，臣快…臣快抵挡不住了…”
南璟玉虽骁勇善战，更并非胆小怕事之人，不过尚且理智，如今的情况如此不利于自己，若是固执己见，或许真会命归灵山，如此，便只能应了卫将军之言。
走，还是不走…
南璟玉沉思了一瞬，终还是认清了现实，略带歉意的望着卫将军。
“卫卿，朕…。”
“快走吧，陛下，快走吧…”
敌人如同那滔滔不绝的泉水般涌来，南璟玉心下一横，将那剑刃入鞘，当下再无思虑，转身奔了出去。
众人欲追，却被卫将军堵在了那狭小的缝隙之内。
可一人如何能敌众剑，卫将军早已被搏得鲜血淋漓，就在最后一丝气力用完之后，他再也挥不动剑刃，口涌鲜血，冉冉往下倒去。
但他的眼睛还是不忘往后瞥去，那是南璟玉方才退去的路。
“陛…陛下，您一定要无事啊…”
这是臣能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