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煜国,长乐宫。
一把赤霄剑刃在众目睽睽之下悄然出鞘,而持剑的乃一位戎装一身昂藏七尺的男子,他手握宝剑,轩然霞举的身姿跃出,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俊美的弧线。
男子抬目,那是一双深邃漠然的眸子,不知经历了何种锐挫望绝的事,竟透露着丝丝柔弱,或许说是麻木,可是这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帝王之势,与那气吞山河的举手投足。
“陛下好身手。”
南煜大臣莫丞相合掌上前,笑脸迎合。
而这个男子,便是南煜的现任君王,那位让南州闻风丧胆的南璟玉。
“到底是朕的身手好,还是他的剑好。”
南璟玉轻启薄唇。
莫丞相一愣,望着他俊逸的侧颜,“当…当然是陛下的身手好了。”
“是吗?”
赤霄剑的剑刃被染上了一层早已干透的血迹,似乎在哭诉着那场声势浩大的大屠杀,那是南璟玉最引以为傲的杰作,也是最痛心疾首无路可走的抉择。
他必须那样做。
“朕屠尽了他那十万萧家军,他可恨朕?”
莫丞相拱了拱手,“萧澍那逆贼狼子野心天地不容,早已伏法,陛下不必去在意死人的心思。”
对啊,他已经死了,但他真的死了吗?
南璟玉用白绫将那赤霄剑擦了又擦,想要洗去它身上的血印,他犹记得,当日溪靳城血流成河,萧澍身负重伤输的一败涂地,幸得众将誓死掩护,才得以逃出溪靳,却不慎坠下了万丈深渊。
南煜军整整寻了三个月,才在那深渊之底寻到了他的尸首,可惜早被寒水腐蚀殆尽,面目全非,只有那身盔甲以及散落在一旁的赤霄剑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但是,他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南璟玉不甘心,腥红的双眼因为激恨闪出了不少润点。
“小澍,朕还没有寻到你,你怎么敢死?”
小澍……
这场血腥的梦魇困扰了南璟玉将近百日,每次梦魇过后,他都会看到萧澍的脸,就在那柳树下站着,朝自己笑。
“璟玉,上个月父亲出征,缴了一匹好马,我苦求了两日总算要了来,你不是说你想换一匹快马吗?我便送给你。”
“璟玉,前段时日封山下雪,我与兄长前去狩猎,果然狩得了那传说中的千年雪狐,我将狐皮剥了下来,正好与你拿去暖手。”
“璟玉,琦湖镇据说出了一方奇异的天石,哪日你与我同去看看,若是喜欢,便搬来放在旭王府中。”
“璟玉…”
……
那年的他们还是年仅十多岁的少年,同起同眠,挥剑长舞,驭马同行,热血天涯,无所不及,无话不谈,后来他因战功累累封了将军,而他则成了百姓称赞的贤明旭王,他们二人被称一时双璧。
只是,你不该叛我,你不该叛我小澍。
南璟玉眼眶越发红润,只见他手指一松,赤霄剑应声落地,这把剑,是小澍最心爱之物。
“死了,死了便好。”
他想忘了一切,却忘不了那年与他同阵杀敌,与他勇闯九州,与他生死不弃,他们都曾将自己的生死交予对方,却从未失望过。
他无法忘记,那是他此生最好的挚友,也是唯一的兄弟。
“莫丞相,你安排安排,明日还是去一趟灵山吧。”
南璟玉道。
“遵命。”
莫丞相协众人一齐躬身行礼,目送那沉淀在伤痛中摇摇欲坠的南煜陛下徐徐离开。
待不见南璟玉的身影,一旁的小侍卫挠了挠头盔。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还要去灵山?”
“你不懂,陛下这是要去葬剑,毕竟萧将…不不不,毕竟那罪臣萧澍死于灵山,陛下是想将剑还给他,物归原主,免得夜长梦多。”
另一个侍卫道。
“可是,方才陛下如此伤怀,我且实在不懂,他到底是希望萧澍死,还是不希望萧澍死?”
莫丞相冷冷的咳了一声,两位小侍卫相继不敢多言。
他谨慎的扫视了一圈殿内,道:“陛下自然是希望萧澍死,你们也不想想,那萧澍犯了多大的‘罪’,简直死不足惜。”
“是。”
“还有,明日的计划,照常进行,不可有误,否则通通杀无赦。”
“是。”
侍卫应声相继退下。
待长乐宫安静如初,一位素衣长裙的窈窕女子从帷帐后面行了出来,她的容虽千娇百媚,可是那颗心却早已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她拖着失魂落魄的步伐,冉冉移到了莫丞相的面前。
带着哭腔道:“爹,你还是要对陛下下手?”
莫丞相不予理会。
“爹,”女子突然跪倒在地,拽着莫丞相的衣角泣不成声,“爹,南璟玉是澍哥哥最好的朋友,如今澍哥哥已经不在了,女儿求你放了陛下好吗?女儿求你放了陛下…”
“哼,”莫丞相冷哼一声将女子甩开,“莫唯依,你不要为了一个死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南璟玉的江山是我给的,我自然也有权利毁了它,你要记住,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可是爹,陛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今的南煜早已空空如也,您已是他最值得依靠的大臣了,可您为何还是不肯放绕陛下,澍哥哥…”
女子越哭越涌,莫丞相越加不耐烦。
“澍哥哥澍哥哥,你就只知道你的澍哥哥,小依,你别忘了,你也曾伤害过你的澍哥哥,就算他还活着,你也再不配拥有他了。”
莫丞相的话如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莫唯依的心,使那颗最为敏感的肉心骤然一停。
她摇着头,泪如泉水,将头深深埋进了身子里。
“澍哥哥,澍哥哥小依不是故意的,澍哥哥你不要责怪小依好吗?小依好想你…”
世人都知,赫赫有名威震四方的萧大将军此生最爱的女子姓莫。
世人也都知,莫唯依为了一己私利,与南璟玉双双勾结,致萧澍于死地。
她的背叛,那般赤裸,那般无情。
“来人,带小姐去休息。”
莫丞相一声令下,丫鬟齐齐上阵架起了莫唯依,莫唯依哀哀回首,悲不自胜。
“爹,女儿求你放了陛下,佛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爹,女儿求你…”
莫唯依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彻整个宫殿,可莫丞相依旧不为所动。
“明日计划,照常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