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怀瑾第二天早上醒来对自己说了多少句道歉的话来着？

楚靖骁在心里算了算，大概有五句。说话的时候江怀瑾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带着睡醒之后的凌乱，整个人的模样让人难以形容，总之让他觉得江怀瑾也没有想象的那般无趣。

他倒是不在意一个男人凑在自己身边睡觉，反正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他比较在意江怀瑾醒来之后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毕竟看见所谓正经人窘迫难堪，本身也是一种乐趣嘛。

往后两个月里，江怀瑾多次想让楚靖骁一个人在床上睡，不过都被楚靖骁拒绝了。至于理由，还是如刚开始他说的那样，不想欠太多人情。

虽然他这样说，但根本原因，准确的说应该是不想接受太多无端的好意。他整个人已经太习惯被别人恶意的揣测，对待了，若是有人平白无故的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他反而觉得格外不舒服。

这两个月，楚靖骁基本了解到了江怀瑾每日的生活规律。他一般拂晓十分起床，洗漱之后就去屋外练剑，偶尔中午会出门买接下来几天的菜，下午则是冥想跟读书。

江怀瑾的这间屋子虽然不大，但是里面的藏书却着实不少。有很多都是楚靖骁在宫中没见过的，写有异国文字的书。有些书已经非常陈旧，纸叶上的内容也已经模糊不清，而有些甚至直接被刻在了竹简上。

楚靖骁在离开楚宫前也还算喜欢读书，不过大多是兵书跟治国理政的箴言。而一些有的没的的书，他只在雨后或雪夜读，那时候他会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点上一盏孤灯，任由自然的寂静将自己吞噬。

江怀瑾的话依然不算多，但楚靖骁渐渐发现他并不是真的沉默寡言，而是一种矜持和腼腆在作祟。像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总是羞于见陌生男子一般，江怀瑾有时候也有这样的气质。

偶尔楚靖骁会出门看他练剑。楚靖骁自诩精通剑法，但江怀瑾的用剑方式极其独特，是他从未领教过的。那只青色的长剑在秋风里舞动的样子，如同深山里跃起的精灵，于是他愈发盼望自己早些好起来，以便与江怀瑾切磋剑法。

对于楚靖骁来说，这样的日子太过平淡，也太过幸福了。

而正因为有如此的太过，才格外的珍贵。珍贵的让他有时候都忘记了那些追杀他的人，也忘记了当年他告别父皇时，郢城那场凄寒的大雪。

只有每日更衣时胸口上那道即将愈合的伤口在不断的提醒他：你是大楚的三皇子，这个命运是永远躲不过的。

“楚公子，你的右腿可以屈了！”江怀瑾面露喜色地冲他喊道。

楚靖骁这才发现，他刚才竟然完成了屈腿的动作，而且毫无疼痛的感觉。

“是啊.....”楚靖骁喃喃地道，右腿的痊愈像是打开了束缚住他的枷锁一样。

“看来那些草药有效果了。”江怀瑾从刚才的惊喜中恢复了平静，用平日温和的语气道：“坚持在敷几天的话，楚公子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算了吧。”楚靖骁道。“这样耽误的太久了，等到明日我便收拾行装吧，你带我去附近的镇子，我随便投宿一家旅店便可以了。”

而江怀瑾沉默了半晌，道：“楚公子也不必心急，我的行程还不知如何启程，去往何方呢。”

“不知道去哪里？”

“的确不知道。我受先师指点要去找一个人，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长什么样子。”江怀瑾不紧不慢地将这些话说完，忽然觉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很少跟别人提及自己的事情，他把这样的本能当做对别人的保护。

“算了。理解不来，反正我不着急，既然你留我，那随你好了。”

江怀瑾听完只是抿嘴笑了笑，笑的有些牵强。他的确不希望楚靖骁走掉，因为那样的话，他又变成孤身一人了。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的动物，明知道所有的陪伴都走不到终点，却偏偏依恋。

楚靖骁之所以痛快的留下来，其实也是因为好奇江怀瑾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人。不知道为什么，每每两人的话题中掺杂进了这个陌生人的身影，楚靖骁心中总会惴惴不安，像是预感到什么即将发生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