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阴沉的天空又飘起了小雪。北风势头不减，吹得只剩下干枯的枝杈的老树不断颤栗。街道上，原本摆摊的商人已经早早地回家了，剩下的只有白天留下的满地杂物以及被人践踏成灰黑色的雪。

“我真是想不明白我的母妃、西辽和你说的东皇太一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更想不明白他们能从这里面得到什么，让这群人为了这些事情争得头破血流。这些人争来争去，也不过就是争那些有的没地。和从摊贩手中抢夺便宜布料的市井泼妇又有什么区别呢？”

楚靖骁听着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对躺在床上的江怀瑾揶揄道。

而江怀瑾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喝着那碗凉了的姜汤。并未没回答他，这让他愈发烦躁。他从身边扯过椅子，一下坐了上去，开始拨弄青霜的剑穗。

那剑穗上的淡紫色，让他想起了自己母妃曾经最喜欢穿的颜色。

他的母妃曾经住在楚宫的最东边，那是一处距离父皇的宫殿很远的地方。据说是母妃自己选择的。他的母妃生前的封号是梅，在她死于城墙之下后，楚宫里面的宫人依然喜欢用梅妃称呼这位已故之人。

其实梅妃之于楚靖骁，并没有太过于深刻的印象。她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是淡淡的，包括她对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爱也是淡淡的。她从来不会像其他妃嫔那样争风吃醋，在血腥的宫斗之中，她总是将自己置身于一个旁观者的位置。

说起来，她对楚靖骁尽到的唯一作为母亲的责任，大概就是以梅妃的身份，阻止了其他人对于三皇子的冷嘲热讽搬到明面上而已。不过她尽的唯一责任在她被禁足于雀台之时，也烟消云散了。

楚靖骁想起他知道母妃被关进雀台的那一天自己的心情，没有悲伤，没有震惊，像是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了，只是给他一个交代而已。他茫然地接受，茫然地默许。

“在想什么？”江怀瑾突然问道，吓了楚靖骁一跳。

“没什么。想起了过去的事。”

“跟我一样。”

楚靖骁诧异地抬起头，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江怀瑾深吸了一口气，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将话埋在了心里。

他想起了他在等待楚靖骁醒来的那些日日夜夜。

楚靖骁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的时候，江怀瑾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师父。云中君曾经有许多门徒，但那些人各怀心事，在云中君殒命之后便作鸟兽散了，唯有他一直留在云中君生前曾经待过的地方，住进了一间常年无人的木屋里。

当年楚靖骁倒下在河旁的时候，身后跟着几个黑衣刺客。而江怀瑾不知怎么的，突然决意救下这个陌生人。即使不知道他是谁，是好人还是坏人。于是他那么做了，在打斗过程中，青霜剑击穿了一个刺客的心脏，那是那把青霜剑第一次染血。

后来，他醒过来了。在两人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楚靖骁身上的伤也渐渐地好了。

“跟我一起走吧。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离开我。”

楚靖骁离开之前，对江怀瑾说。江怀瑾想了想，便答应了。毕竟他师父去世之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有点害怕孤独的滋味，害怕一个人从黎明一直坐到黄昏的日子。

“明日若是天气好些，我便去找两匹快马。”

江怀瑾“嗯”了一声，将头埋进了被子里，无奈这被子应该是老板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带着一股陈旧灰尘味和不知从何而来的霉味，弄得他又把头探了出来。

“被子不舒服？”楚靖骁注意到江怀瑾的动作，走上前去询问。

“味道有些大，应该是太久没人用了。不过也好，至少应该还干净。”江怀瑾望着他道。

“你盖着我的衣服好了。然后把被子盖在衣服上，味道就会小一点了。”楚靖骁将自己挡风用的大氅脱下来，又掀开江怀瑾的被子，江怀瑾被他掀地措手不及，来不及阻止，大氅已经盖在他身上了。

“......”

“行了，早点睡吧。我累了。”楚靖骁将铺盖搬到地上，兀自躺在了上面。他背对着江怀瑾，所以江怀瑾看不见他一直没有闭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