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嘿嘿……马上就长大……”
刘缮抱起小狗崽，放到阮绡怀里：“辛苦你多照顾一会。”
“无妨。”
刘缮朝她眨巴眼睛，悄声说：“一会就来找你。”
阮绡扁扁嘴，正巧与刘驲目光相交，这位传说中睿智任敬的太子殿下，眉目慈善，儒雅天成，竟比刘缮的笑模样更加柔和可亲，如果硬要拿一种动物来作比，他像一只肤白腿长的兔子，生着黝黑的眼和令人怜爱的模样。他一身明黄的锦服，珠玉高冠，乌发一丝不苟，看起来整洁又拘谨，没有一丝锋芒。
看着大队人马走远，灼灼一屁股蹲坐在地上，阮绡打量她，这姑娘忍得好辛苦，汗巾子全湿透了，人显得苍白又疲惫，阮绡拍了拍她的肩：“起来，地上凉。”
“奴婢心里更凉，嗖嗖的冷风灌进来。”
阮绡双手叉腰：“这不没事了吗。”
“唉……没想到第一次面见太子殿下竟然是这幅模样。”灼灼跳起来拍了拍土，又指了指阮绡怀中的小狗崽，嘟囔道：“怪你都怪你。”
阮绡笑道：“你个怂的，只会怪小狗。”
“还要怪肃王殿下，害到奴婢无妨，要是太子殿下追究起来，伤到大小姐，公子还不扒了奴婢的皮……别说公子了，傅好大人第一个撵奴婢出去。”
“严重了，只能说咱们运气好。”
“对了，咳咳，折中一下来看这件事……其实不能全怪肃王殿下了，肃王殿下看着小孩的模样，该担当的地方，还是能担起来的，也幸亏他来得及时，不然咱们还要带着太子殿下走一路，一路上能发生的事情可就太多了。”灼灼边走边分析：“太子殿下比想象中的温和许多，现在想来最可怕的是殿下身边的内侍，那个阿昌，一看就不好惹。”
阮绡看着灼灼叽叽咕咕地回了院子，想到方才如果傅好在场会是什么情况，依照傅好不罢休的性格，那个内侍阿昌不会有机会咄咄逼人，太子刘驲也不会为难自己带路，可见一切皆是命运，她今天注定要与刘驲有一场对话。不过令她高兴的是，刘缮出现的恰到时候，她既没有尴尬，反而有了一种被人撑腰子的踏实。
阮绡不自觉喜上眉梢，看来栽培栽培刘缮这条人脉很有必要。
直到翩跹苑的折子戏唱过两场，刘缮才悄没声地出现在院子门外，他抬起下巴悠悠地走了进来，看见傅好端着食盒正伺候阮绡用膳，刘缮一摸肚子，发现自己也饿了。
“傅好，给本王也来两份。”
阮绡正在啃鸡爪，油乎乎的手蹭了蹭嘴巴：“小女见过殿下，殿下不去随侍太子了？”
刘缮皱着眉头一脸嫌弃：“没规没距的，见到师父就这个蓬头垢面的样子，真难为我日日与你这样粗糙的女子待在一处，将来别影响了本王的审美。”
“不会，”阮绡放下鸡爪，“将来，王爷遇到了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想到我的模样，必然会更加珍惜，婚姻生活也会幸福美满，我可是个锦上添花的好人。”
说罢，身边的侍女都“噗嗤噗嗤”地笑起来，而其中，数傅好笑的最为开怀。
“傅好！”刘缮高声吼道：“亏你还是大哥身边的人，一天到晚不学好，全被你家大小姐带坏了！本王要的饭菜呢！”
“是是是……”傅好怯懦地应了声。
“别欺负我的人，殿下。”阮绡擦了擦手，又撩起碎发一缕掖在耳朵后，自在地伸了伸懒腰，闲懒的样子像只上了年纪的猫，刘缮想到自己方才在两个哥哥面前正襟危坐，谨慎小心的样子，再看她潇洒快活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上午羞于问出来的话便急急脱口而出：“喂，你可知今天什么日子吗？”
“天贶节！”灼灼补充。
“闭嘴，让你说了吗？”
“殿下恕罪……”
“嘘……”阮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傅好打了个眼色，傅好立即去屋中取出一个红漆木盒子。
“今日是肃王殿下的寿辰，你们可别装作不知道。”阮绡拿过盒子，端到正上台阶的刘缮手中：“小女自作主张，给殿下准备了一份小小心意，殿下千万别嫌弃。”
傅好第一次见到刘缮不张扬、不跋扈、不怒气冲冲、挑三拣四的脸，换上的是一副踌躇犹豫、喜悦又隐忍的脸。
傅好双手叉腰，一双眼紧紧钉在刘缮身上。
这家伙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一个人的脸上怎么可以一瞬间闪过那么多种情绪？
刘缮咽了口唾沫，从阮绡手里随意地拿走盒子：“不轻不沉，是什么东西？大约不太值钱吧？”
阮绡点点头：“让殿下猜着了。”
“文房四宝？”
“不……不是……”
“名家画作？”
“也……也不是……”
“玉带还是扳指？”
“嗯……嗯……”阮绡一手扶额，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明显是心虚了。
刘缮眼中一亮：“你该不会去收藏了谁家的小件兵器来送我吧？我多的是这些机巧的玩意儿……怎么？你这啥表情？”
阮绡尴尬地笑了笑：“这里人多口杂，不然……殿下还是回府再拆开吧，先吃饭……吃饭……”
刘缮看了眼身前的几个侍女，小脸一红：“嗯，先收着吧，不过本王不会白要你的礼物，说，你有什么请求？”
阮绡“嗯？”了一声，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你快说，你是不是有事想要我帮忙？不然平白无故的，送我礼物作甚？”
傅好在一边默默擦汗，少年的心思你真的别猜，实在是简单的可爱。
“没有的……如果硬要说有，殿下做小女的师父，师父过寿，徒弟理应表示敬意。”
似乎不找到一个合适的、大面的理由，就显得他对一个女子暧昧不清似的，刘缮虽然年纪小，心思简单，却如坊间的少年一样别扭可爱。
“下次不必了，这些花花肠子本王不在乎，你学好本事才是第一位的。”
“是。”
傅好高高兴兴又去呈上新的饭菜，作为陪客，阮绡又跟着刘缮大吃二喝了一顿，晌午的阳光柔柔照进院子，一些丝缕的光束铺展在袍子上，甚是舒服，阮绡趁着刘缮在，拿出弓弩又练了一会，直到她飞完第五十根箭，身后传来匀停的呼噜，阮绡回过头，发现傅好正给美人榻上的刘缮搭薄被。
她们二人相视一笑：“睡着了？”
“睡着了，小孩子不禁折腾的。”
阮绡放下弓弩，正巧门外响起脚步声，傅好咦了一声：“怎么暇月大人来了？”
暇月一身素白的袍子，玉冠绾发，目光淡然如波，他就像雨林中的一根青翠的竹子，似乎又是竹林中穿梭不息的风，如果不是双脚踏在土地上，真有种世外高人的感觉，暇月朝阮绡拱了拱手：“大公子传肃王殿下去柘琅院。”
傅好问道：“大公子怎么知道肃王殿下在此？”
暇月答：“大公子说，肃王殿下若不给他的狗儿们洗澡，就不要与大小姐同处一处了。”
灼灼瞪大了眼，小声呲咪：“一个孩子罢了……”
傅好一脚踩在灼灼身上：“闭嘴，活腻歪了吗？”
“奴婢错了。”
阮绡送走暇月，摇醒了刘缮：“殿下该起了，大公子有找。”
刘缮听见“大公子”三个字，睁着惺忪的睡眼一口气跳起来，一阵头晕目眩：“我什么时候睡着了，我怎么睡着了……耽误事耽误事……”
他急火火地充下台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劳烦你们给本王的狗儿们洗个澡。”
“诶……”阮绡没有叫住刘缮，看他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罢了，无非是洗个澡。”
可有意思的是，平日不讲究礼法的刘濬，竟然会对刘缮严格要求，果然颇有大哥的风范。
“既然要给狗儿洗澡，我得先找个大木盆或者大木桶来才可以，”傅好挠挠头，转了个圈：“对了，我去御洗坊借几个来，大小姐稍等片刻。”
傅好一路来到御洗坊，侍女们正在搓洗刘濬的官服，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处说说笑笑，傅好来时，一个侍女先看见了她，起身行礼后跑过来：“傅好大人此时来御洗坊，是有何事？”
傅好点点头：“我想借两个木盆，你着人送到偏院去吧，对了，要上了油的好盆，给肃王殿下的狗儿洗澡用。”
那侍女很高兴：“去年就听肃王殿下要把狗儿弄来，怎么今年才弄来？大公子不是最不喜那些毛茸茸的东西了吗？”
另一个正洗衣的侍女说道：“今年不是大公子的堂妹来了吗，府中总要多些人气儿的呀。”
傅好沉吟道：“也不是并无道理，大公子兴许猜测大小姐这样的闺阁女子，都会喜欢猫猫狗狗。”
侍女抛了个暧昧地眼神给傅好，傅好拍了拍她：“你看你，把话题扯远了。”
“不过……”那洗衣服的侍女站了起来：“傅好大人，方才暇月大人送来了太子殿下的外衫，着我们清洗熨烫，不只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