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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有宠 第二十五章 奇女子

许是早知她要来,几个婢子正在给亭子挂珠帘与烟络纱,她们还未发现阮绡已到,几个人凑在一处嬉笑打闹,裙角翻飞,鬓发如舞,娇俏的眉目仿佛水中的锦鲤化身为人,珠帘随着风摆动,发出“叮当”的清脆响音,又因婢子们来来回回地跑动,而奏出一曲毫无章法、却难得动听的乐章,远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由篱笆围成,里面种了一棵桂花树,许是金桂,味道浓郁,甜美怡人,树下挂了一个鸟笼,不时传来清越的鸣叫,这鸣叫仿佛一条金色粼粼的丝带,串起眼前的山石、碧水、花草、还有女子们的碎语,又缠绕在阮绡的七弦琴中,阮绡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动,脑中响起无数篇乐谱,她终于明白了,为何不喜琴棋书画的母亲却能将琴奏的宛如天籁……母亲又为何独独喜欢这份脱离尘世的自由自在……

即便是宫廷乐师,日日面对富丽堂皇的宫殿、锦衣华服的君臣,盛放的牡丹、艳丽的芍药,也很难再奏出天籁一般寂静又渗入本心的曲子。

“是大小姐……”

“啊……果然是大小姐来了,你们还不手脚麻利些!”

随着阮绡被发现,一群婢子慌乱地将琉璃亭子整理完毕,鱼贯退出。

阮绡朝她们点点头,走进琉璃亭中,青色的烟络纱与珠帘相互掩映,挡去午后临近日暮时分的阳光,阮绡将七弦琴放在矮桌上,琴头悬在矮桌外,是为规矩,这七弦琴大约是刘濬用过的,落霞式,桐木制成,因为存有一定年代,又常常被主人弹奏,故这上面生出许多断纹,她看见七弦琴上的梅花断,便知道这琴定然价值不菲。

刘濬的阔绰表现在方方面面,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行走的银票行,洒金的手段比之父亲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能如他这般放肆地挥金如土,却又让世人心服口服地认为誉王韬光养晦、勤俭节约的,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若不是亲眼看见桐木上的断纹,她尚分不清这把琴有甚名贵。

阮绡提起裙角跪坐在蒲团上,她闭气凝神,双手平放在琴弦上,琴弦是静的,耳边有爽利的风拂过,一派惬意。她俯下身,靠近七弦琴,一手调音,她对音律天生敏感,不知是否来自于母亲的教导,她调音时比常人更加灵敏,细微的不同都可以分的一清二楚,所以即便有时手法错误或者拍子不稳,她都能立即调整回状态。

调完音,她思忖片刻,一手拨弦,一手按弦,试着双手配合弹出几个音,此时恰逢一阵风卷地而来,珠帘噼啪作响,头顶传来一阵鸟鸣,原是一对大雁并肩飞过,风送了它们一把力,飞的更加轻松畅快,阮绡忽地想起母亲常常弹奏的那首《雉朝飞》,古时有女,为有情人殉情而死,她的母亲在她墓前弹奏此曲,却见头顶有两只稚鸟并排飞去,仿佛女儿与心爱之人化作了鸟雀,得以终成眷属。

曲子悲凉,带着一顿又一顿的恨意,似乎符合了她眼下的心境,可她不恨,所以弹不出曲子的精华,只能露出一点无病*的悲凉,古琴声音穿透力强,只怕传到前面的柘琅院,进了刘濬耳朵里,午后一场好眠的刘濬要被她气的吐了血。

阮绡随意拨弄了几个音调,觉得百无聊赖,柱肘在矮桌上慢慢思考起来,思考的时候她眼珠儿转着观察不远处篱笆圈成的院子,这院子古朴沉素,如果在房檐上盖上茅草,就像极了她在饭士山母林寺看见的那一间了,那个被打的浑身青紫的男孩不知后来如何了,怀糯几次拉住她,拒绝她再次踏入那个院子,害怕被人追杀,可都挡不住她的好奇心,她觉得乖巧的孩子都不会被人为难的,那个男孩……真的很可怜。

就在她望着院子出神的时候,那像是空荡荡的屋子突然开了门,池水夹带着风一股脑钻进去,一双皂靴先迈出来,紧接着素衣一掠,露出刘濬白皙的脸,和他面无表情相搭配的,是那双比夏日水畔还要低两度的冷眸。一卷书在他胳膊间夹着,将他白日人前那尊贵、不可一世的冷淡瞬间冲个干净,如果不是他面容璀璨又俊逸,阮绡都认不出这是刘濬还是誉王府的客卿,她的手肘一歪,险些整个人趴在琴上。

刘濬瞥了她一眼,好像早就知道她在此处,他将书往树下的石桌上一扔,伸了个懒腰,朝她勾勾手,似乎连“过来”二字都懒得对她说出口。而这勾勾手的手势,她人生十六载,只在街边那只常常向她摇尾乞食的二黄身上用过。阮绡起身将绒布盖在琴身上,不紧不慢地走过栈桥,站在刘濬小院子的篱笆外,这篱笆不看不知道,上面竟缠着一圈又一圈的夕颜花,圆乎乎的小喇叭朝着四面八方,开的绚烂多姿,仿佛阁楼上女子的笑靥,还有迎风招展的裙裾。

“进来。”

阮绡走进去,面对刘濬盈盈一礼,之后便改了垂着头的模样,抬起眸子盯着他这身打扮,这件素衣古朴极了,做工也甚为粗糙,衣领、袖口都留着线头,似是街尾那家裁缝铺里孙大娘的手艺,因为长时间水洗晾晒,又薄又脱型,若不是刘濬骨架高大,肩宽背挺,只怕穿上就像鬼魅了。阮绡不知刘濬还有这个爱好,而这个爱好在她眼中显得十分可亲,仿佛他只是邻家的少年郎,不爱读书,喜欢做些武把式讨女孩开心。

故而当刘濬吐出夹着冷森森气息的话语时,阮绡还不自然地哆嗦了一下:“这就是你弹得东西?”

阮绡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垂下头:“许久……许久不碰音律……自然……自然稀松甚多……”

刘濬一撩衣袍坐在石凳上,一手“嗒嗒”敲着石桌:“罢了,琴曲之事我另请高明。”

“阮绡有负公子的期待。”她扁了扁嘴,虽说《雉朝飞》她弹得不好,可音却调的十分准,出来的效果不说差,但去乐舞坊里拉一个出来跟她比比,也不一定比得过她,刘濬对她的挑剔犹如父亲对她的严厉,不带一丝褒奖,错了就是错了,不好就是不好。

看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刘濬想起今早的事,人就是一根松散的筋,你扯着她越紧,她越有崩坏的可能,而适当的一紧一松,日积月累才会有所用途,他不是寺庙里的大善人,捐起香油钱来成斤成斤地往寺庙里抬金银,他只能算个田间地头的老农民,播种收获,再盼来年好收成,所以对阮绡不能逼得太紧,不然她变成一颗坏种子,来年不说长成发芽,可能还会坏了周围那几茬。

“罢了。”刘濬常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导致说出来还带着无奈埋怨的意味,他蹙眉,手悬在空中,不再敲击桌面,而是思考如何向阮绡传达“你可以做些别的擅长的事。”,原话不能说,不然她这根筋会松的幅度大到超过他的预期,刘濬正思考,那边阮绡开口道:“我儿时练过剑,不如公子让我学一学剑法吧。”

刘濬一愣:“你?”

他将她上下巡视一遍,娇小玲珑的骨架,惨白无血色的脸,一点肉贴在胳膊上,手肘却瘦的露出突起的骨头,几条青筋若隐若现,若不是那头乌发在风中扬起,配上一副倔强的面孔,勉强可以找出丝许飒爽英姿的意味,他都要怀疑,阮绡的筋早就断掉了。

就在阮绡要解释的当头,从附近的山石中传来脚步踩碎枯叶的声音,刘濬斜眼看过去,漠然道:“出来。”

阮绡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院子旁,山石中,冒出一个头,并着一张灿烂又英姿勃发的脸:“还是大哥厉害,缮儿刚刚来,就被发现了。”

这马屁拍的不好,因为那靴子踩在枯叶上的声音实在太大,刘濬又不是听觉有问题,怎会不知山石里藏着个人?刘濬却很得意,鼻子里沉沉地“哼”了一声,扭过头把玩那本他方才扔在桌子上的书卷,怪不得是一家子,马屁闭着眼都能拍对地方,在这方面阮绡佩服刘缮佩服的五体投地。

刘缮先对着刘濬抱拳一礼,又转而对着她规规矩矩地点点头,半天憋出一句:“大小姐也在。”

惊得阮绡发上的步摇颤了颤,她伸手扶稳了步摇,俯身道:“按礼小女该给肃王殿下请安,殿下勿责怪。”

刘濬挑着眉看着面前装腔作势的两个人,嘴角一歪:“今日吹得什么风?”

刘缮稳稳地回答道:“今日弟弟出门,问过身边的疏风,疏风说,今日吹的是西北风,夏日将尽,西北风吹来会一日冷过一日。”

刘濬不知道眼前的二人在私底下发生了什么,但那日阮绡以“里衣”会友之事,他从刘瓖得嘴里听到过,刘瓖形容阮绡只用了三个字“奇女子”,这么多年,凭刘濬对刘瓖的了解,刘瓖大多形容东家女儿“倾城色”,西家女儿“软腰肢”,却从未听他不按常理地评价外貌之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