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缮双手叠在胸前，孤高临下地打量她，也许礼物太小被她藏在袖兜里了？他又以古怪的姿势左右观察阮绡瘪瘪的袖兜，给男子的礼物这么小会不会不合适？罢了……有总比没有强……
刘缮轻轻咳了咳。
阮绡抬头瞄了一眼他，发现他面容僵硬，依旧端着师傅的架子，遂随意问了句：“殿下可有不舒服？”
“没……没有……”
他以为这女子一开口就要送他礼物了，遂心跳蹦蹦如雷鼓，吞吞吐吐像个冒失的孩子，没料到她来了句不咸不淡的问候。
刘缮又不禁盯着她的发顶纠结起来。
此时此刻此地，他这个过寿的大活人就站在她眼前，有礼就送，爽快一点，现下周围无人，送出去多自然和谐，又不会尴尬，如果她露出羞涩的表情，那敢情比礼物更让他振奋。
若是没有，她定然不会在这里徘徊许久不去，难不成真的看上了狮子狗？
还是她就根本没想着给他这个师傅礼物？
刘缮猜来猜去，不禁生起闷气来，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这一切落在傅好眼中，让傅好误以为肃王爱狗心切，不愿让他人逗弄，遂凑到阮绡身前道：“公子早上着人送来花芯华胜还有玛瑙步摇，小姐先行回屋，收拾完毕再出来吧？”
阮绡听后点点头，恋恋不舍地起身与刘缮说“告辞”，刘缮心急如焚，礼物呢？真的没有吗？还是不好意思开口？
这个傅好……怎么关键时候把人拉走了呢？
刘缮瞪着傅好，傅好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了，看来事情严重太多了，肃王殿下不仅不喜欢别人都弄他的宝贝狮子狗，还讨厌她们这些下人四处乱看，傅好立马低下头，带着阮绡速速离开了。
刘缮气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阮绡，你真的不给师傅礼物吗？
柘琅院的东厢房中，阮绡坐在五屏风镜台前，傅好从刘濬赏的妆奁中拿出玛瑙石镀金步摇，小心地簪进阮绡的髻发中，又拿出花芯华胜缀在额前散乱的发丝上，扑上桂花头油，顿时发饰齐整，乌发靓丽，对镜梳妆是一种享受，阮绡一手点在步摇的垂坠上，朝镜子里的傅好笑了笑，她面色红润而精致，一笑倾人城国的美貌让傅好失神。
“早先听闻今日有太子殿下驾到，我心里惴惴不安，生怕我这礼数不周到的人搅乱了节日，惹下祸事，要不……我还是回草篅院避一避吧？”
傅好蹙眉摇摇头：“大公子特意拿来簪钗首饰，又与三殿下、肃王殿下介绍过了大小姐，自是不愿意让大小姐过的像寻常闺阁小姐。”
阮绡有些紧张，扯着自己的衣袖：“我今日一大早就心不在焉的，方才在门口，手里逗弄着小狗，心里却像乱麻一样折腾，”她叹口气：“此时怀念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处来了。”
“晚了晚了！”傅好“嗤嗤”地嘲笑她：“平日里数我们小姐最年轻气盛，堪称誉王府的小霸王，今日怎么跟着了谁的道儿似的，可是早上出去遛马遛的？”
阮绡摇摇头。
傅好却不理她：“绝对是，起一个大早的折腾，肯定是累了，傅好曾经服侍大公子，大公子疲累的时候，也叹过‘脑子真是不中用了，只想着拥被一睡。’。”
阮绡听到关于刘濬的三两事，顿时有了兴趣：“我以为大公子是个风车，只要吹一吹风，就立马转的溜溜儿的。”
傅好扁着嘴憋住笑。
“对了，说到大公子，今日太子殿下来，大公子有什么安排吗？”
傅好点头：“自是现在书房谈论政事，再转道去蹁跹院听折子戏，那堆戏子一大早就在翩跹苑吊嗓子了，热闹得紧。”
“那大公子不会恼的吗？”
“不会，”傅好胸有成竹道：“大公子最喜欢听戏了。”
阮绡垂下头，没想到刘濬还会喜欢这些热热闹闹的东西，真真开了眼，她忽然想到自己做给他的扇面，上面画的花样是繁复的白桑与竹，他大约会觉得太素。
“大小姐？”
看她怔愣出神，傅好摇了摇她的肩膀：“奴婢突然想起一事，早起咱们怎么就在府门口看见肃王殿下了呢？”
阮绡睁着朦胧的眼疑惑地望着镜中的傅好：“他今日生辰，不是被强压在皇宫里陪母妃吗？即便大公子有事寻他出来，也该是晌午时候的事了。”
阮绡刚想叹一句“莫不是都为了那些狮子狗能早点洗个澡……”，就被傅好刷白的一张脸吓着了：“傅好，你想到什么了？我这个人时不时粗线条，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傅好看着阮绡，沉沉地应了一声：“嗯。”
阮绡恍然大悟：“生辰！就是生辰！看我这个脑子，光顾着想自己的事，竟忘了肃王殿下的礼物，傅好，你去我抽屉里拿出那个赭色的布包来。”
“是。”
阮绡接过赭色的布包，打开十字扣，笑道：“就是这个了，《三遂平妖传》，我儿时最爱这话本子，神魔妖鬼的故事，想必心智活泼的殿下也一定会喜爱。”
傅好蹙眉沉思：“真的会吗……”
“金银宝物，大公子与旁人自会送他，作为肃王殿下，定然不缺珍奇玩物，可我这话本子就不一样了，朴实无华，不引人瞩目，平日走街串巷皆可藏在袖兜中、别在腰带上，哪里闲了，就在哪里打开翻阅，保准是打发时间的好物。”
阮绡这么自信也有缘由，第一次刘缮授课时，在前厅看上了大公子的鸟音笼，那物件摆在前厅也有一段时日，没有人提的起兴趣，偏偏入了刘缮的眼，可见刘缮本身就喜爱这些奇巧别致的玩意儿。
“大小姐要不现在就拿出去给殿下？”
“尚好，”阮绡拎起布包：“过了一柱香时间，不知他还在不在？”
傅好摇摇头：“看看再说。”
“好。”
阮绡摆弄着布袋，一边闷头跨出门栏，却不料廊子上忽然刮过一阵风，一个壮硕的影子快步而来，直直撞上阮绡的肩膀，若不是身后有傅好及时扶稳了，阮绡险些仰倒在石板地上。
“诶哟……”
不善的来者一把抓住阮绡手中的布包，用力一扯，将她倾倒的身子扯正。
阮绡甩了甩头，看清眼前人，白肤棕发，异域面孔，一双精明的眸子正带着些阴郁地盯着她。
“三殿下……”傅好行礼。
阮绡两手相合，低头示敬：“恭请三殿下福安。”
她行礼的空档，刘瓖手中用力，夺过了赭色的布包：“这是什么？”
“今日是肃王殿下的生辰，小女给肃王殿下准备的生辰贺礼。”
刘瓖的眸子忽然变得炯炯有神起来，他一扫之前的阴郁，语气略带调戏地问道：“这小子什么时候缺过贺礼了？”
阮绡抿住唇，垂下眼眸不再接话。
傅好打圆场道：“肃王殿下少年心性，三殿下最是了解。”
刘瓖歪嘴一笑：“噢……原来如此，感情这小子因为小了几岁，所以在大小姐面前就有了特殊待遇……”刘瓖一手抛起布包，又稳稳接住：“还是大小姐心细如发，懂得投其所好。”
阮绡倾过头：“严重了，还不知道殿下会不会喜欢……”
刘瓖将布包抛回来，阮绡抱在怀里：“殿下急匆匆的要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他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刚被大哥冷暴力，现在心情正差着，又被你一撞，撞出点火气，待会这个模样见了太子可了不得，谁让我母妃又被宫里那位揪住了小辫子……唉……”
阮绡垂头不语。
“喂，大小姐，你向来妙语连珠，今日劝劝我可好？”刘瓖神神秘秘地凑近她，眨巴眨巴眼。
“我有什么好劝你的。”
“这样啊……我记得前几日你与傅好清晨出门，去学市做了什么？我大哥他可知晓？”
阮绡沉住气：“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如祉医馆，你去那里做什么？”
刘瓖话一出，阮绡木然不动，睁大了眸子：“你……”
刘瓖嗤笑一声：“你劝我两句，兴许我就忘了此事。”
阮绡皱著眉头：“不是我不劝你，是你……左右摇摆了吧？”
“哼，别装着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大公子在府中闭门不出，枢密院暂时由你掌管，筌贵妃又为难你的母妃，他们要的不过是你能够投靠他们罢了，可你偏偏不同意，那……你母妃怎么办？”阮绡握紧了手中的包袱：“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刘瓖往后一仰，退一步离她远些：“阮绡，你还真是个神算子。”
“可你也要告诉我，你去如祉医馆干什么，阮娘的私事你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刘瓖一挑眉，瞟了眼阮绡身后的傅好：“现在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吧？”
“你连傅好都怕？她可是大公子的人。”
“这么说来……”刘瓖盯着她：“你偷偷跑去如祉医馆的事也没想瞒着大哥咯？”
“他定然知道我去过，我也不在乎他会给我什么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