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梦咬了咬牙,有些气愤地说,“若不是皇上的猜忌!若不是皇上的疑心!当年又怎会死那么多人!”
珍妃眼里满满的都是恨意,皇上一愣,珍妃更是怒意大起。
亦尘冷了眼,顺势走进,漫不经心地瞧着皇上,目光中皆是不屑,“父皇,儿臣若是想您死,你认为还能活到现在吗?只有您为当年澄清一切,儿臣才觉得有意义。”
亦尘瞧着皇上那样子,神色发冷地看着他,“父皇!”
皇上语塞,环顾殿中所有人,但仍强硬道:“你们死要逼死朕吗!”
珍妃盯了他半晌,忽地笑了起来,这样的笑容令我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道:“皇上!不是臣妾要逼死您,而是皇上逼死那么多人!现在是该时候偿还了。”
“你们.....”他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想必皇上应该比所有人明白,自从他大病之后,皇后窃取实权,他早已是个傀儡皇上,如今长安城的大局一切便掌握在亦尘手中,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比起取他性命来,更可怕的事是诛心!
生死与否,在这一刻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事他百年之后的名声,一朝血史,就看以后文官怎样去写实。我心中依然忍不住悲从中来,十几年来,皇上的双眼永远都是睿智清明的,在云淡风清间看清一切,容不一丝浑浊,而现在……
皇上的脸色本就不好,由衰而死沉,自面部慢慢退去,桌上那盏宫灯在纱罩下散发了幽幽的光芒,不知过了多久,殿中目光交汇凝聚到皇上一人的身上,他恻目淡淡看了贤妃一眼道:“这些年来,你做这么多,也是为了她吧?”
“是。”贤妃望着那个清癯的身影,贤妃含泪答应。
皇上扶额,深深倒了下去,贤妃忙不迭的扑了上去,唤了几声儿也没有应答,难道皇上就这么......我瞠目结舌的走了进来,方才听到皇上低声:“去传圣旨吧。”我见他深深闭目,眼角一道泪痕而下。
此生,我从未见过如此软弱,如此狼狈的皇上!今日也被自己的妻儿逼得如此地步,他到底是老了,换了从前他是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忤逆他的意思。 再英伟的人也敌不过岁月这把利刃。
这皇上怕是妥协了。
待听到此话,贤妃抬眸与众人相视一笑时,自然也看到了我,“晋月,你怎么来了?”
我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一口气梗在喉中怎么也吐不出来,自拂了袖出去,一路上没有任何人,门口的高晗兴许是见我脸色不好,连忙问着要不要传太医,我哪里还顾得上与他说话,夺门而出。
我不知以后该怎么去面对他,他又会对我说什么。
原以为,最开始我与他之间只是隔了一个温兰。
后来,我发现,我们之间是家族政权的之争。
可最后,我才知道,我与他之间的隔阂,岂止是这般简单,我与他之间隔了血海深仇 ,灭族之痛!
他会这么简单的原谅爹爹吗?
若是他真的就能这样简单释怀一切,又何故逼着皇上亲自掀开八年前旧案,亲自承认自己错了。
而我的父亲,是皇上的帮凶。
到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了,昨年碧明园里,珍妃对我说的话——晋月,有一天,不要怪罪珍娘娘,珍娘娘如今也是身不由己,我活着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
而这一天终于到了,不是吗?
我冷笑着,忽然记起,珍妃送给我的银镯,当时亦尘看到时,便有别样的神情,或许从那时开始,珍娘娘就开始借助我,与亦尘暗中联系了。
而我,真的是好傻。
我知道,这未来的之路,这高墙深院里,帝路之上容不下仁慈二字!
可是他能对我父亲怀有一点仁慈吗?
或许是对我!对腹中的孩子!
太奶奶一直病着,病的不急不凶,岁数大了,老人家哪里不是病痛,便一直养着身子。
我一进来后就直奔床榻前,待看到静静倚靠在那里的太奶奶,我眼中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害怕,颤声问着默然不语的太奶奶:“太奶奶,你知道亦尘的娘亲,璃贵妃吗?”
太奶奶似乎被我这一句话给再度勾起了哀思,哽咽道:“小阿玺,你怎么了?是谁对你说了什么话?”
“不!”我从喉咙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扑到太奶奶身上泣声道:“太奶奶,我都知道了!全部都知道了。”
我隐忍了许久的泪,痛哭不止,将最近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几乎要晕厥过去,到现在,我大概是明白了,皇后对我说的话,说我与亦尘的不适合。
或许是因为痛哭也将太奶奶的悲意给重新勾了起来,一时殿内哀声泣泣。太奶奶抹了把泪扶住我道:“知道了便知道了,都要做娘亲的人了还这般使小性子吗?”
我想起了什么,抚了抚肚子,方才勉强止了泪,“太奶奶从来都是知道的是不是,却自有阿玺一个人蒙在鼓里。既然这样,当初,亦尘来向太奶奶请联姻懿旨,太奶奶明知世家血债,为什么又要同意?”
太奶奶摇摇头茫然道:“有些事过去便过去了,小阿玺你可明白。上一辈的事你不必太过苛责,太奶奶相信,尘儿这孩子是分不清是非黑白的。”
许久,有微凉的声音从我齿间逸出,“是阿玺心胸太过狭窄了么?若是阿玺,绝不会放过自己的弑族仇人!这一生都不会放过!”
太奶奶,抚了抚我的头顶,亦是安抚:“尘儿是个好孩子,他不会。”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一样狠狠扎进我的心中,是啊。在万人之中,他总是那么完美无缺。而我这般暴戾焦躁,好像与他隔了许远,远到几乎有瞬间,我想要放弃。
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小阿玺的性子倒是要收了一收了,日后到了宫中便不能这般任性,知道么?”
我哑然,抬眸看着太奶奶,她笑了笑,似乎一阵头疼,曹姑姑在侧细捏她的太阳穴道,“其实最近发生的事,太皇太后都知道。”
太奶奶长叹了一口气,道:“人老了,没有力气再去管那么多了。管好自身便是。”她拍了拍我的手,加了分力道握紧我的手:“这是太奶奶最后对你的嘱咐,往后,收起你的小性子,要学会隐忍知道么?这深宫之中,你这样的性子未必是好事,你看,你的姑母,不是一个例子吗?”
看着情形,太奶奶兴许是以为亦尘会登上帝位,我本想开口告诉她,但又将到嘴的话吞了回去,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还是为妙。
“小阿玺一直是聪慧听话的,且懂得审时度势。”太奶奶一阵叹息:“若小阿玺身为男儿身,必不输给任何一个皇子。 在这件事上小阿玺就不要这般固执任性。”
她的目光依旧是黯淡了下去,我涩声道:“太奶奶在这深宫之中生活了几十载,见惯了大风大浪,太奶奶的指点,阿玺明白。”
太奶奶扬了扬脸:“回去吧,好好过日子。”
我见太奶奶已有了送客之意,也不好强留,点了点头,离去。
曹姑姑送我到宫门口,温声道:“王妃有些事别太往心里去。”
我谢过了曹姑姑只身一人离去,入园后,经过延禄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比平常不知严密了多少倍,尤其是皇上的居住的寝殿,其戒备程度怕是连只苍蝇都休想飞过。
一路下来,我不记得自己究竟过了多少个岗哨才走到这里,一见我,阿婉像是寻了我许久,急忙跑了过来:“娘娘哪里去了?让奴婢好生寻。”
我慢慢转过头来,一丝浅淡的笑容出现在脸上,“回去吧。”
阿婉亦是个晓事的,当下红着双眼点点头。
我方才轻叹了一声,他没有来寻我,他明知我已偷听到所有事,却对我不闻不顾,还不如......
“德王呢?”
阿婉闻言忙道:“娘娘切莫担心,太医诊治过后,德王已经送回王府静养,已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我欣慰地点点头,好在他没有任何大碍,可为自己实实在在的挡了一箭,那一刻,我现在想起来依旧心惊动魄,他救我于危难之中,这是第三次了。
我愣愣地看着阿婉,悄声着:“这是他第三次救我了。”我心中感动。我缓了缓气,用力抓住阿婉的手,“回去了,以后没有事,我再也不愿来这里。”
我很累了,眸中那点光芒也愈发黯淡,犹如风中的残烛,随时会熄灭似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辰王府里虽然看不到桃花盛开的景象,但这里同样有偌大一片桃花林,花开如夭,粉红芳菲,每一树皆是繁盛灿烂。
城外的别院,子轩送给我的院子,每个季节总有不同的花盛开。
我喜欢桃花姿意绽放的美态,趁这日天气晴朗便叫阿婉一道去赏那桃花夭夭的美景,阿婉提了个小篮子,摘着开得最好的桃花瓣放入篮中,桃花不止可以用来观赏,亦可捣烂了与珍珠粉和在一起敷面,长久如此,可令人肌肤白里透红,粉嫩无瑕,因此许多胭脂当中常掺有桃花成份。
我摘下一支桃花,插在阿婉的发间,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甚是好看。阿婉笑了笑说:“娘娘终于笑了。”
我摘了一朵桃花在手里把玩,柔嫩的花瓣在指尖的感觉就与婴儿粉嫩细腻的肌肤一般,我侧目望着旁边的阿婉笑意盈盈道:“你这丫头,就爱说笑让我开心。”
阿婉低头一笑,目光落在隆起的腹部,“这半月过去,王爷忙着朝中之事,娘娘果真不去看看他,听说那燕妃整日与王爷进进出出,奴婢想......燕妃恐怕是想趁着娘娘有身孕,正好钻这个空子!”
不时有暖风拂过吹落了树枝上将落未落的桃花,粉嫩的花瓣飘飘然随风婉转落在衣上,宛若映在上面一般,更添几分美态。我长吁了口气轻言道:“若有女子陪着他,我情愿是她。”
我仰首看着落花漫天的美景,低低道:“阿婉,我变了吗?我以前眼里是容不下任何人的。”说到此处她忽地看向阿婉,她眸光清澈如水,“阿婉。”
阿婉微微一笑,拂去她肩头的落花,“娘娘常说,人心是最容易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