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玺外面还有其他人吗?”莞渃姐姐小心翼翼地道。她依旧闭了眼,不是不愿,或许她怕有人看到他眼中的热意。“我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子轩,想到了每次哭时那站在身前高大身影。
她微微睁了眼,望着顶梁上描金的图案久久未语,在极致寂静后,冷漠的声音四散垂落,“母后这样做......现在温府如何?”
华清宫内有足以将人生生逼疯的绝望与凄冷,这种幽静让人害怕。“一切还好,你安心就是。”
有无数细小的微尘与随着阿婉进门的脚步而扬起。彼时春意深重,冷意弥漫在空气中,无处不在。外面的沈宝林果然安静了下来,静静的。
她皱一皱眉,森然的眸光骤然亮起,一把抓住我的手满怀期待地道:“翎之现何在?”不待我回答,她又皱眉地道:“他怎么没来?”
我低头看着那双无力的手,嘴角缓缓翘起,露出一抹明亮的笑容,“温翎之嘱托我来......”
我一句话还未说完,莞渃姐姐微微有些惊愕过后,她下意识点了点头,“如今宫中大变!他或许正在周璇着。”双目通红,不断说着:“我万万没有想过会有今日,万万没有想过母后会这样做。阿玺......该怎么办?父皇他......还好么?”
我微微一怔,随即脸上带着轻浅的笑意,“你别多心。皇上他很好。”
如今宫中形势焦灼,皇上如何?我一点儿都没有消息。也不知延禄宫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爹爹现在怎么样了?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有先稳住莞渃姐姐,她才生产过,可不怒大悲大忧!
我咬一咬唇,想转移莞渃姐姐的注意力,低声道:“姐姐,你还没有看过孩子!阿婉去把孩子抱来。”
待接生嬷嬷抱来孩子之时,她眸中却已盈盈落泪,滴在我的手背上有灼热的烫意,不待我说话她低头对那正在熟睡的婴儿道:“还好,好好,还好。你没事。”我将她扶起来,半坐着,双手紧紧的搂着孩子,又道:“长得真像你父亲。”言罢,热泪纵痕。
“姐姐在这里静养便是。”我拭去她脸上的泪痕道:“外面我都打点好了,温翎之会来接你。”
莞渃姐姐眸光骤然一缩,面上却作出茫然之色,“阿玺,你告诉我,外面情况到底如何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宫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敲门声适时响起,却是嬷嬷让厨房准备的补身养气的汤送来了,待宫女将几壶热汤摆在一侧的紫檀长几上后,我方才牵过她的手坐下道:“姐姐眼下是要照顾好自己,保护好孩子。外面如何,姐姐切莫担心。我为何会在这里,恰巧路过罢了。”
莞渃她强忍着惊惶,手抚在胸口颤声道:“母后难道没有把你怎么样么?”神色哀恸,“阿玺,你不要骗我了,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么?”
“我怎会骗你!”我说着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微微起伏的秀背道:“姐姐,你刚刚生了孩子,应多多休息,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她愕然道:“母后要反父皇,阿玺以为我活在锦衣玉食里不知道么?”说到这里她紧紧攥住我湖蓝滚银边的衣角切切道:“阿玺,你赶快走!不能让母后找到你!你快些走!”
“我明白。”我安抚道:“可是我不能走。”
神色微微一充,旋即已是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莞渃姐姐的手,笑容满面道:“我爹爹昨日去了延禄宫也不知如何了,凌月来报,现在还未出来。而后宫中执掌凤印的贤妃也不见了。皇后华哥哥串通四皇子谋逆,我怎能让他们得逞!”
莞渃姐姐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我这一睡,竟不知外面翻天覆地了!”
我拍着胸口,忧心不已,目光一转落在莞渃姐姐身上,难言的勾了勾唇道:“我不知道辰王能不能回来,若是不能!这天下我注定与他颠沛流离!与其过那样的日子,我还不如放手一搏!”
“可是要知道你现在可是两个人,大意不得。”莞渃姐姐扬一扬唇角,再道:“恐怕母后留着你,也是为了要挟辰王。若他真不会回来!天下一变!辰王傅与温府恐怕都会受到牵连!”
风拂过华清池,满池破水而出的莲花苞儿随风摇曳,锦绣无双。
我笑容一滞,手骤然抓紧莞渃姐姐的手,露出痛苦之色,“以皇后的手段!她会让我们好活吗?”
莞渃姐姐看着怀中的婴儿,泣声道:“我的孩子还这样的小。”
我幽幽叹了口气,闭一闭目不无遗憾地道:“姐姐,你陪陪孩子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莲步轻移,宛若姐姐在我身后唤道:“阿玺,你要小心。我还等着以后带着孩子和你去放风筝。深春了。”
我抬头,背对着她,闭了闭目,始终不让眼泪留下来。
此刻耳边回荡着他那句话:本王的女人绝不允许你软弱。
我不能再软弱。
没有他,我必须要坚强。
他说过,让我等着他!
他会回来!
我要等着他!守着这里的一切!
春雨细细,犹如这人的眼泪一般,连绵不止,这一年的春天于很多人来说是一段不愿记起的时光,巴不得早些过去。
刚出殿门,便瞧见廊下沈宝林,满口鲜血倒在水池旁,披头散发已看不成她的容貌,正忍在不住发抖的我,一双漆黑的眼睛转了几轱辘,血喷涌而出,鲜红的,洒在她周身四遭,温湿的血就这么溅了身旁一些宫女一身,两臂已是殷虹一片,模糊不清。脸上,身体上,都她温热的血液……
满地的鲜血,似乎染红了整个大地,让人胆颤心惊。
她身侧两只断手瘫在地上,融在血液里。阿婉上前训道:“王妃有身孕见不得这些血腥东西,不吉利!”
沈宝林只伏在地上,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有低微的呜咽声儿。我微微皱眉有些诧异,凌月吩咐他手下一边拖着沈宝林离去,一边正说着:“刚才阿婉姑娘吩咐不让她大闹,所以属下割了她的舌头。”
我微微一笑,眼神细长冰冷的针:“慢着!将她与这些宫女绑在一起。”
宫女一阵惊慌,纷纷躲到芳若的身后,芳若抬头平视着我:“王妃切莫太得寸进尺了。”
雨一直下的小,看着廊下的人儿们,衣都湿了。沈宝林湿漉漉的头发混着血色粘在脸上,强行与华清宫里的宫人绑在一起。这时宫外进来一个人,与凌月耳语了几句,凌月再俯身上前与我低声说了几句,我眸光一亮,浅笑:“办的很好。”
芳若突然发出凄厉似夜枭的尖笑声,状若疯狂,带着极致无解的怨恨在其中,这样的恨意令人闻之生寒。我只徐徐饮着手中的香茗,待得芳若止了厉笑声她才说道:“王妃现在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垂死挣扎,王妃若现在能迷途知返,或许皇后娘娘还能免你一死。”
“哦?刚才忘了,芳若姑姑可是看着本王妃长大的!而本王妃又是从小跟着皇后长大的!”我冷冷回了一句后又蹙了眉看芳若道:“姑姑说,皇后娘娘那些阴毒的手段,本王妃学了多少?”我骨碌碌一转,放下细瓷茶盏起身微笑道:“迷途知返?姑姑是聪明人,到底是谁该迷途知返?!”
芳若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奴婢自进宫起,就服侍在皇后娘娘身边,绝不会背叛她。”
“很好!”我i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抚裙自椅中起身徐徐走至芳若身边,纤白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感觉到手下突然紧绷起来的肌肉笑意不改地道:“想必皇后也明白你的衷心。”
芳若面露疑色不载说话。
我转向宫门口,高声宣布道:“带上芳若与沈宝林去延禄宫!”
芳若瞟了我一眼露出忌惮之色,双手被绑着,被随从拖着走,而沈宝林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走一步跌三步。这黑暗的长街上,默默的留下一条血路。整个黑夜里都弥漫这血腥和死亡的气味。路过有些宫门时,里面的宫人们探头出来观望着,不知他们迫于什么,见我经过,又慌忙的偷跑了回去。
我坐在矫辇内,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慢慢的向延禄宫而去。接下来等着我的,才是惊心动魄。
我没有亦尘一点消息,在他回来之前,我要尽我所能,稳住宫中的情形。
我摘下发髻上的银凤镂花长簪在手中把玩,簪子另一头,可谓是锋利的狠!挑了帘子,对阿婉说着:“这种人好比是一把双刃剑,虽然难以驾驭却是最好的利器,可以为我除去我所不愿见到的人。”这话实着上是说给芳若听的。
我瞥了一眼芳若笑道:“听闻姑姑老家是城外斑竹村的?那里可是美不胜收,翠竹绿茵茵一片将整个村庄围着。本王妃虽然没亲自去过,但也听手下的人回来回禀过。”我有意的打量了芳若的脸色一眼,冷笑道:“姑姑还真是有孝心,多年前就把两老一家人接到长安城中了,听说你还有个弟弟是么?去年家中还新添了一子。真是好福气!”
我看不清芳若的脸上,只看到他浑身一颤,难得一个哆嗦,止住了脚步,愣愣的望着我。我把手里的把玩长簪递给阿婉:“把这个送给姑姑。”阿婉应声,把这枚簪子插在了芳若的发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