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道:“这段日子甚少进宫,与各位主子来往,可听说琉妃娘娘向来安分守己。不过刚才皇后娘娘之言的罪臣之女,晋月更是糊涂了。”言罢,我看了看姑母的脸色,还好,不算太差。
一向与姑母走的比较近的香嫔鄙夷道:“那就要问琉妃自己了。她就是卫家的独女,卫兰梦!”
我看着跪在阶下战战兢兢的兰梦,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循声望去,方才看到芳若身后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还不待众人说话,老人就忙不迭把的走向兰梦,双目相会半刻,兰梦的神色似乎有些变化!老人才迟疑的说道:“梦儿果然是你,这么多年了,今日能见你一面,也算了却了老夫的心。”我隐隐看到他眼眶发红,似乎要说些什么。
却被香嫔一声儿呵斥:“这不就是你要的证据吗?他就是在你家的教书先生,张之才。七年前你们卫家满门抄斩,没想到你还逃过一劫,隐瞒身份混入宫中,你到底要做什么?”
兰梦脸色煞白,“你胡说!本宫不认识他!根本就不认识!”她拼命磕了两个头,乞求道:“皇后娘娘,臣妾真的冤枉!”
兰梦忍着疼,别过头看着张之才道:“先生,本宫并不认识你,你为何要冤枉……”
张之才并不畏惧,迎着兰梦的目光,定定道:“梦儿,不!娘娘你不记得了吗?老夫在卫府教书十年,你的哥哥连你也曾在老夫案前授课!”
“不不!不!不......”兰梦辩解,我能看到她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惊慌失措的神情。
“娘娘,你忘记了吗?小时候,老夫还抱过你。”
只见兰梦浑身一颤。
我不禁对这个张之才投去好奇的目光,他的身份着实让我觉得可疑。姑母是从哪里开始怀疑兰梦的身份,而又着人去调查的?再找到这个张之才?
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生出什么事端,后宫之中有人刻意为之,针对兰梦!
“还在辩解!”姑母不觉微微作色,冷笑道,“本宫到好奇你还有什么法子来开脱。”
“娘娘,臣妾真的不认识他。我真的是万州许家之女许海兰!”兰梦满脸湿腻腻的冷汗黏住了头发,狼狈之中仍喃喃道。
香嫔嗤笑道:“是要派人去万州去请许家的人来了,你才肯认罪吗!”
一听香嫔的话,兰梦身子一斜,幸好被贤妃抱在了怀里,贤妃见兰梦脸色极为不好,开口求情道:“就算琉妃有罪,牵扯到前朝之事,也应该等到皇上回来处置。”我看她强忍着怒气。
皇后微微变色,朝着香嫔扬了扬脸。香嫔从贤妃怀中一把抢过兰梦,顺手端过廊下搁着接檐下水的铜盆,哗一声兜头兜脸全泼在了兰梦身上。贤妃惊怒交加,喝道:“香嫔,你做什么?”
香嫔笑吟吟道:“这大暑天里,臣妾给琉妃娘娘醒醒神!”
贤妃怒视着她道:“你!谁给你的胆子这般狂妄!”
香嫔见兰梦痛苦地*了一声,笑道:“醒了,您看,这不奏效了么?”
贤妃连忙取下绢子替她擦拭,阿婉站在一旁也吓呆了,在我身后小声询问:“现在怎么办?”
我眉心一凝,这状况下去,难不成贤妃也会搭进去?我示意阿婉俯下身来,附耳与她说了些什么,阿婉点点头,正欲离去,却被姑母喝止住:“怎么了?”
阿婉福福身,正欲说话,我按住她的*先说道:“突然觉得有些恶心,想让阿婉去取些酸梅子来。”
姑母双眼微眯,抬了抬下巴:“芳若,去给王妃取酸梅子来。”
我冲着姑母甜甜一笑,俯身谢过,看来,今日这华清宫进来了,就出不去!姑母有意将所有人全部都禁在这里,就是为了不把消息放出去,让皇上知道!
姑母啊,姑母,你这样又是何必!
姑母一扬脸,香嫔即刻会意,转身从廊下蓄水的大缸里舀了一盆,不管不顾一泼,将贤妃浇得如落汤鸡一般。贤妃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水浇透了,兼着院中廊下冷风灌入,立时间像被堆在了冰雪中,看着她二人冷得全身发颤。
香嫔“哎呀”一声,忙道:“贤妃娘娘,真是对不住。谁让您琉妃这么近呢?原以为一盆水下去不能让琉妃醒过来,所以加了一盆。这可怎么好……”
我微微坐直身子,曼声道:“香嫔娘娘,你也太不当心了。”我努一努樱唇,阿婉立即回忆上前去给贤妃擦拭,滴滴答答的水汇聚成一滩。这贤妃好歹也是亦尘的娘亲,看来姑母今日这是有意给贤妃一点颜色看。
我死死地握着拳头,以指尖触进手掌的疼痛,提醒着自己要忍耐,我想要救贤妃与兰梦,可不能公然与姑母做对!眼下该怎么办?我怎么才可以通知宫外的人?
浑身湿透的二人,再被头顶的太阳这一烘,这一冷一热的,连贤妃似乎都有些吃不消了。此刻连声音也有点缥缈:“皇后娘娘,现下臣妾全身也湿透了。能否容许臣妾带她回去换一身衣服。”
姑母轻咳几声,微微含了一抹舒展的笑意。然而她眼中却一分笑意也无,那种清冷之光,尖锐而清冷:“倒不用回去了,芳若去拿一身衣物来。”
姑母怎么会让贤妃离开!
我见贤妃与兰梦二人相互倚靠站了起来,颤颤巍巍似乎马上要倒下去,可没有一个人上前扶一把。
姑母她曼声唤道,“贤妃你可以去!但是她必须留下!”
“可是......”
“可是什么!贤妃!本宫现在有些怀疑,你一味的袒护她,是不是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在包庇,与她共谋着什么!七年前卫家牵涉的一案当中!好像你也有关联!”姑母严厉的喝道,目光死死的盯住贤妃,不放过贤妃的任何一个神情!
七年前!卫家?
七年前,可说是一个不太平的一年,哪时,我且尚幼,虽不懂什么,但我时常进宫,看到御前的人都是行色匆匆,连皇上见了我,也不曾笑过一下。直到父亲上了战场,去了西疆,灭了鲜族人!
我方才听到宫中歌舞升起,似乎回到了往日的平静,可璃贵妃的死,在后宫里又引起了轩然大波,长安城中,许多侯门望族被灭族,那个时候我并不在意,现在想起,却发现事事相连,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全部发生在那一年内!
只看着贤妃身子一僵!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只是以皇嗣为重。”
姑母慵懒道:“那去吧。还须你快些回来,你是宫中老人了,此事你也要在场。”
兰梦本已幽幽醒转,听得这句话,不禁失色,哭求道:“贤妃娘娘是无辜的,若是被臣妾牵连,那臣妾真的是……无颜了。”
此刻,贤妃已去,再也没有人帮兰梦说话,姑母矍然变色,怒意浮上眉间,只得强压了怒火道:“若是不想被牵连,就快些认罪!张之才本宫可以找来!那许家本宫自然能让他们进宫!只不过那个时候,因你而受牵连的人,又是血流成河了!”
香嫔笑滋滋地问一旁的张之才:“你可有什么办法证明她身份的?”
张之才凝神一想,道:“对了!有!小时候娘娘被猫抓伤过背脊,听说当时留下了伤疤,现在不晓得还在不在。”
兰梦回头,盯着张之才看了良久,摇摇头,才喃道:“你为何要这样?”
只见张之才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香嫔一笑,命身旁的宫女伸手向兰梦身上,作势就要翻开她湿答答的袍子,道:“只能瞧一瞧了。”
当着六宫嫔妃的面,当众扒下兰梦的衣服,真的是无比的羞辱人!让她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如何面对所有人?
兰梦见她伸手过来,又气又怒,却也不敢反抗,只得拼命缩向后缩。我忍无可忍,一手护住兰梦,劈面一个耳光打在宫女脸上,怒道:“放肆!主子身上岂是你能乱碰的!”
宫女挨了重重一掌,一时也被打蒙了。她还尚未从那一巴掌里醒转过来。所有的嫔妃都惊异的看着我,我慢慢定气,俯视众人一遍。
姑母已经按捺不住,从座椅上霍然站起,手指敲在茶盏上叮然作响,我抬头,第一次以抗拒的眼神与姑母对视,四目相交,串连起过往点滴,将近十七年的恩义荡然无存!
她的嗓音一般尖锐而令人不适。她厉声道:“来人,给本宫检查琉妃的身上有没有伤疤!一律不许放过!”
兰梦脸色惨然,望一眼我,终于伏下身叩头哭泣。
这次,上前来的是芳若,我一向敬重她,她也是好言相劝:“王妃请吧。”
兰梦紧紧攥住她的手,决绝摇头,我没有让步的意思,只见姑母死死的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她从未这样看过我,这样尖锐而又恐怖的眼神乃是我第一次见过。
我背后一阵发凉!姑母的手段阴险毒辣,我从小便见过,与她做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忽然想起儿时在府中,姑母来送随珠的那一次,我好像也曾看过这样的眼神,一直以为,是我看错了。
姑母一扬脸,华清宫里的内监纷纷都围了上来,禁锢住兰梦的四肢,便有宫女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她满脸是泪,挣扎,求饶都无果。
她凄楚的哭声此刻听来格外凄凉。她无助地看着我,急惶的哭声响在耳边,“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
姑母站在殿内居高临下看着众人,眼神冻得如檐下能刺穿人心肺的冰凌一般。兰梦伏在地上,像一只卑微的蝼蚁,姑母语气没有任何温度:“芳若,给本宫扒她的外裳,一寸一寸仔细地仔细检查!”
芳若一点头,伸手就上去拉扯。兰梦护着自己的衣襟,拼命挣扎着,无助的哭声悲戚地飘在空中,像一缕没着落的孤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