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着下了几日,也没有见老天爷有停下来的意思。
晨光朗朗,天地如洗。
不知这片刻的宁静能够维持多久。
我站在廊下,阿婉见我穿的单薄执意命侍卫送我回宫休息。
兰嬷嬷赶来浮笙宫见我,穿戴得一丝不苟,神色镇定如常。俯身道:“宫里稍来话,说是请娘娘进宫。”
“是哪位主子?”我略带笑意,站起身来淡淡问道。
兰嬷嬷垂首道,“才晋了妃位,皇上又亲赐的封号琉妃。”
我默然片刻,“就是昔日的兰嫔?”虽然我人不在后宫,但依然留了个心眼。
卫兰梦!
“是。”兰嬷嬷顿了一顿,带了丝笑,低声道,“老奴是来看娘娘的意思。是一口回绝了?还是.......”
我静静垂眸,她找我所谓何事?虽听说后宫最近不太平,但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听说好几宫的娘娘都被贬位!反而卫兰梦一人升为妃位!却不知心中为她感到是悲是喜,是幸是憾。
我黯然一笑,随手端起茶盏尝了一口,对侍立在侧的婢女皱眉道,“茶凉了。”
婢女忙奉了茶盏退出去。
我侧身负手,淡淡道,“去备马车。”
兰嬷嬷一震,敛了笑容,深深低下头去,“老奴明白。”
“很好。”我凝视她片刻,微微一笑,“兰嬷嬷做事尽心,本王妃甚是安心。”
兰嬷嬷退去后,阿婉瞧也无旁人在,“琉妃?咱们与她的来往也不多啊?”她低细的嗓音略有一丝紧张。
我咬唇,“或许是她遇到了*烦了。”
阿婉欲再言,便看到一人顽劣的笑容,装模作样的朝我重重叩拜:“王妃娘娘万安!”起身进了殿内。
待他走进了,我扶了靠椅缓缓坐,若生轻摇着他的折扇,一屁股坐在的身旁,道:“我这算是你们王府的大夫了吗?这三天两头就请我来!”
略用了些早膳,阖眼倚躺在锦榻上,似睡非睡细语道:“你啊,本王妃请你来,是看得起你。”
他影影绰绰的看着我,道:“那还是我的荣幸了。”
我与若生早已是旧相识,互相之间玩笑惯了,自然不会多心,若换了旁人,我这几句话,他早已抬屁股走了人了吧。
“手伸过来!”他十分耐烦的皱眉,我挑眉看着他一脸的不乐意笑笑:“是不是打扰了若生先生和花酒的大好时光了?”
随之慢慢的将手放在的案几上,他随手搭上我的脉搏,一丝轻佻的笑容:“那是自然。”
“鸣翠坊的姑娘倒是很合你的心意。”
“咳咳......”他佯装着咳嗽了一声儿,气定神闲的收回手,突然深锁着眉头,一脸沉重:“还是老样子。”
见他凝重的神情,我立马追问:“哪里不好了?”
他站了起来,背对着我,我似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阿婉也心急的追问着,可若生就是不回答。难道孩子有什么问题?可是我一直都听他的话好好在府中养胎,哪里都没有去啊!
阿婉急的上前将若生围住,我倚靠在榻上,许久,看到他双肩发颤,发出“哈哈”的笑声。转身过来,嬉皮笑脸的看着我,双手操在胸前,“还是老样子。静心养胎即可。没有问题。”
我见被他玩弄,心下不悦,趁他不注意,扭住他的一只耳朵,使劲一扭:“胆子越发大了,信不信我派人把你那心上人给绑了?”
“我的姑奶奶你手轻点!”若生捂着他的耳朵疼得直嚷嚷,在我的面前,形象毁尽!阿婉也掩嘴笑笑,听到他求饶我才放开了手,他直抱怨:“说你身子虚弱,手上的劲儿还这么大!”
“好了好了!也蹦跟你废话了!三日后请脉,我自会来!别麻烦府上的人跑一趟了!”他捂着红彤彤的耳朵,疼的眉毛都上扬了几分,“我走了走了!”
“哎呀,阿婉姑娘,你别送了!”
我闻的殿外若生的话语,安心躺了一会儿,一切安好。我突然惊醒,是开门的声音。
我匆匆起身,忙问身旁宫女,“雨停了吗?”
她乃是摇了摇头,这雨不知又要下到何时。
却听得兰嬷嬷隔了殿门禀道,“娘娘,王爷传话,雨天路滑,娘娘还是切莫出府的好。”
亦尘?亦尘昨日便随皇上出城外去郊外秋猎,又怎有知我要出去?
“王爷回来了么?”
“还未。兴许还有几日。”
“本王妃知道了。”
殿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便知兰嬷嬷已离去。
阿婉一丝端倪的望着我:“那咱们还去吗?”
我手指抚摸着冰冷的雕花纹路上,一阵叹息:“去吧,她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想到我。”
而我前脚踏进兰梦现居的寝殿秀鸾宫,殿内的侍女连忙迎了出来,个个惶恐不安,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连忙跪了下去,阿婉撑着伞,我持着她的手,一手略略掀了裙边,走进之时,才让众人起身。
“怎么了?你家主子呢?”其中一个宫女跪上前几步,“回王妃,娘娘被皇后去请了华清宫!王妃,你可算是来了!”
姑母?华清宫!
看来姑母要趁皇上不在后宫之时,对兰梦下手了!兰梦或许早有预感,才一早来王府请我!
我眉心一凝,似乎感受到事态越来越严重!“阿婉,去华清宫!”
这一路,我走的忐忑不安,去华清宫这一条路我何尝的熟悉,可今日走来却倍感的陌生。我待会如何面对姑母?又如何面对这后宫的女人!
“这老天爷说变就变!”阿婉收好伞,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这才下了雨!幸好不是很热。”
我抬眸,看着一望无垠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极明,极静,极宽广,顿时觉得视野开阔,心旷神怡。 偶尔一朵祥云浮过,遮住那十分晃眼的太阳,终于天晴了!
一片云像一块丝手帕,十分透明,蓝天上停留着细碎的云块,像是绣有纱巾上的白玉兰花。
“王妃救命——”一声凄厉惨呼突然自殿内传来,竟是兰梦的声音,未待我回应,那声音已戛然中断。
众人的视线全部锁在宫门口的我,我走进,朝正为上座的姑母一拜:“皇后娘娘万福!”
“王妃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姑母浅浅一笑,眼角的细纹比上次相见似乎多了许多。她朝芳若使了一个眼色:“赐坐。”
我身子一僵,似乎所有的嫔妃都到齐了,而他们全部都站在庭院里,个个垂头丧气,只有贤妃朝我微微点头,凤眼一斜,把我的视线转向跪在阶梯下的兰梦。
宫女们搬来椅子我方才慢慢的坐下,刚才兰梦的那一句可是把我逼在了风头上!我救她?不是故意与姑母做对!这兰梦实在是不经世事,不懂人心。这般不懂揣测人心的女子到底是怎么得到皇上恩宠的?我着实好奇。
安奈许久的姑母也终于开始对兰梦下手了。
“哦?方才听琉妃说,王妃是来救她的?你可知她犯得是何事?”姑母威严的话落在我的头顶,如根根银针扎在我的头皮上,让我发麻。我顿时能感受到所有的目光如火一般盯着我。
我呆立片刻,猛然回过神来,“皇后娘娘言重了,晋月只是去给太奶奶请安,恰巧路过。见华清宫内热闹非凡,才进来瞧了瞧。”
“是这样啊。”姑母似乎有些发怒,我无动于衷。
见兰梦目光犀利的看着我,她浑身战抖,好一阵才说得出话,但却没有声音,我看到她的嘴型:救救我。
能感受到姑母气息纷乱,只冷冷盯着兰梦,所有人都屏了口气,不敢声张,此刻地上恐怕连掉根针儿都能听见吧。静的让人害怕,能让人窒息,似乎连人的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了这里的主人!
贤妃娘娘拗眉猛一跺脚,上前跪在兰梦身边,“请皇后娘娘看在皇嗣的份儿,对琉妃从轻发落。”
耳边轰的一声,皇嗣?我一眼瞥向兰梦,只见兰梦被强行剥去了鞋袜跪在廊下冰冷的石砖上,近台阶的砖边结了薄薄的青苔,一望便生寒意。一双青缎绣喜鹊登梅花鞋被随意抛掷在阶下的积水里,如她的主人一般全无尊严。
她极力低着头以散落的发丝遮蔽自己因羞愧和愤怒而紫涨的面庞,她忍着痛分辩:“娘娘,冤枉!”
闻的“冤枉”二字,姑母更是生气,一掌锤在宝椅上!
贤妃连忙在一旁软声劝解:“皇后娘娘息怒!琉妃眼下有身孕,身子......跪不得!”
见贤妃为兰梦求情,姑母有意来撒气:“和好!她跪不得!那你就陪着她一起跪!太医不是说过了三个月,胎像稳固了吗。”
原来是这样,兰梦有了身孕,皇上所以晋了她的位分。
我见姑母迁怒到贤妃,好在她也是亦尘的养母,心中狂跳,竭力稳住心神,令自己镇定下来。
我忙赔笑道:“这雨天里想必皇后娘娘的头疼病又会发作,病中原不宜动气,不知娘娘到底为什么责罚琉妃,而且还要裸露她的双足?
此刻的阳光照在姑母的脸上,我似乎看不清面容神情,却有隐隐杀气迫人。姑母转过脸微微咳嗽了几声,芳若忙上前按揉她的太阳穴,捶肩的捶肩。姑母清了清嗓子道:“罪臣之女,早应该在七年前成为刀下亡魂,今来隐瞒身份混进皇宫,其人之心乃让人惶恐!她已是罪人!定当诛!”
原来,兰梦的身份被发现了!
我朝的犯人都会被扒干扒尽,留下一件蔽体的薄衣,而又是赤足上刑场,所以历来的犯人都没有鞋穿。
姑母这分明是在羞辱人!
听的姑母的话,众嫔妃浑身一颤,我略略一看,还是识得几个嫔妃。但平日里都是不得宠的,沈默少言。
“本宫会冤枉你吗?冤枉?还真是笑话!”姑母冷冷扬声,一字一句传来,入耳阴冷而清晰。
跪在地下的兰梦,突然昂起头来,道,“皇后娘娘你可拿的出证据来?”
庭前哗然,连我身后阿婉亦感意外。
兰梦狠狠咬唇,忍住眼眶中几欲滚落的泪水。
姑母沉默片刻,蓦的纵声大笑,“好!好你个琉妃!你要证据是吗!等会看你还怎么辩解!”只见姑母点了点头,芳若退去。
姑母优雅地扬起细长的眼眸,唤道:“王妃?你怎看解此事?”
我心下发紧,姑母这哪里是要听我的意见,分明是看看我的心意,到底是站在她这里?还是兰梦?
我该如何回答?姑母这分明是在故意刁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