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玺......”娘亲悲哀的唤我,在这个男权的世界里,我与娘亲何曾不是利益之间的牺牲品。
我目光灼灼的看着爹爹愤怒的双眼,他从不曾这样看过我,就连我儿时最严重的背不下课本也不曾这样看过我!他眼中的我似乎看出了前所未有的恨意,没等我缓过神儿来,等待我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十六年!爹爹他不曾打过我!今日为了华哥哥竟然动手打我!我愣了!心麻木了!脸上火辣辣的烧疼起来!我逼视着爹爹,为什么?为什么?我捂着脸毅然的跑了出去,只听到身后娘亲的呼唤,我心下酸疼,没有心思去理会!
我一口气从家中跑了出来,一路上阿婉追着我,最后我与她被冲散在人群里,我的发髻乱了,朱钗歪了,我寻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蜷缩着身子慢慢蹲了下来,好疼,好疼。
我终于明白了若生那日的话,那些疼爱我的人,果真不见得是为了我好。我忍着泪,不想被他人瞧去。却还是招来了一些异样的眼光。我匆匆起身离去,竟不知这偌大的长安城何处才是我的容身之处!
分明热闹的街市,在我的世界里却是死寂,如死的死寂!
我最后的防备,我最后的底线,家中的温暖已不复存在,镜子碎了,合同我的梦被碾的粉碎。
我所拥有的,不过是倒在掌心的水,不论我摊开还是紧握,终究还是会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干净。
亦尘,亦尘,你在哪里?
而我又是在哪里?
我毅然不知道什么哪些人与我说过话,我也不知游荡在什么地方,天色见晚,我能去向哪里?
我还能回去吗?还能回去平静的面对爹爹?他还是昔日里那个疼爱我又威严的爹爹吗?我如何待他?如何挽留他这个做父亲的在我心底最后的一丝尊严!
什么都没有了!连家也没有了?
亦尘!你在哪里?当我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你怀里的她又是哪个在微笑?
你还记得我吗?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真心爱上的男人!
爹爹她也不要我了!所有人都离我远去了!我再也不是昔日里那个风光的晋月郡主,我现在什么也不是!
家,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啊,隔绝掉所有,可当这层壳碎了,它也随之瓦解一地。
天黑了,我模糊不清的游走在这个世界里,会有人来找我吗?还是我多想了?
“阿婉......好黑,你为什么不点灯!”我低声呢喃着,却发现身边早已没有什么阿婉。
“娘亲,阿玺好痛,身子也痛,心也痛,阿玺不敢回来,不知去哪里......”
“太奶奶......太奶奶......太奶奶不会离开阿玺是不是?”我能怎么办?我还能做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似乎有滚滚尘烟呛住了我的口鼻,杂乱的马蹄声已被屏蔽在我的世界里,唯有感受到头顶一张大手张开的时候,似乎像一张保护伞,莫名给孤单在黑夜里的心添了一份安全感。
我身子向后一缩,躲开了这莫名的手,畏惧道:“你是谁!”
“别怕,本王来了。”是他,是那个让我又爱又恨又想忘记却又时常想念的辰王!
没想到他会来!没想到他会找到我!
“快起来,地上凉。”我在黑夜里四处摸索的手被他握住,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不再是一个人,我扑倒在他怀里,一声儿啜泣:“你抱我,我站不起来了。”
一路上,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我想,这怀抱,让此刻的我,好安心。
当我醒来的时候,只见亦尘踏入内室,挺拔身形被明烛之光照耀,笼上一层淡淡光晕。炯炯逼人,赫然不可直视。他负手立在我面前,影子投在汉玉蟠龙的地面,长长阴影似将一切笼罩。
眼前之人是我的夫君,是我爹爹的敌人!
他走近我,带着一如往常的淡定笑容,眼底敛去了锋芒,愈觉深不见底。我挺直后背,仰首屏息,静静望着他走近,近得可以触及彼此的气息。
他的目光能令阵前大将当众冷汗透衣,即便是杀人如割草的七尺男儿,也挡不住他洞悉一切的凌厉目光。
我平静地迎上他目光,并不闪避,任由他的双眼将我深心洞穿,已如昨日长逝,曾经的伤口上早已长出新的血肉,覆盖了一切痕迹。人心是最柔软亦最坚硬的地方。
他审视着我的眉目神情,我亦思量着他的喜怒心意,四目凝对之下,我们无声对峙,时光也仿佛凝滞。
他的眼神渐趋柔和,修长手指穿过我散覆肩头的长发,将一束发丝握在掌心,含笑叹息,“还好,找到了你。以后不会再让你走失。”
我深吸一口气,握了他的手,将他掌心贴上我脸颊,微微一笑,“我有些明白你曾经说过的一些话了。”
他轻轻扳转我身子,从背后环住我,与我一起看向巨大而光亮的铜镜,镜中俪影争辉,将明烛灯影的光芒尽压了下去。
“这一生,你只许站在我的身旁。永远在我的视线里,不许逃走。”他语声低沉,缓缓吻上我光裸的脖颈,一点一点吻下去。那镜中的女子眸色迷离,青丝缭绕,从胸口到面颊迅速染上一层蔷薇色……我再没有力气支撑,软倒在他怀抱,咬唇忍回心底的酸涩。
此时此地,纵有再多委屈也不能开口,但是泪忍不住的流下,他轻柔的拂去:“昨日的事,我明白。”他咽了一口气,又道:“你要相信我能给你依靠。我不会让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说实话,昨日你对你父亲说的话让我很感动,至少你还在乎我的安危。”
我一惊!他既然知道了在家中发生的所有事!他一吻止住我的泪意:“你安插了人在我父亲身边?”
他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是不是从我离开家那一刻他就开始找我?
“以后不要再这样任性一个人跑出去了!都是要做娘亲的人了,性子也要收一收。”我心里酸的不想话,脑子也晕乎乎的,道:“其实我都知道了,你扮作侍卫守在浮笙宫外护我周全,明上是禁足我,这何尝又不是一种保护,又正好捉拿奸细。只怪我当时脑子太糊涂,没看的太清楚。”
他只将我抱得更紧:“很抱歉,让你难过了。”他干涩的语气又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其实有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你怕你心高气傲承受不住,现在你已然经历那么多,告诉你也无妨。”
“自从我一回长安城,温丞相便找到,说他家小女从小心系与我,愿与我会见一面,我本想拒绝,却听到她思恋成疾,性命垂危的消息,温丞相苦苦哀求便去探望了一眼。这或许是我逃不过的劫,随后,温丞相便有意与我结盟为党,但前提是我要娶温兰入门!此事当然被我拒绝,但我初入长安城中十分需要辅助我的势力!在那之后温兰常常来看我,你知道她在皇后寿宴上跳的那支舞吗?曾经我的娘亲也曾跳过我看,有人曾夸她,一舞动天下,一眸乱君心!”
我忽然惊醒:“你的生身娘亲是璃娘娘对不对!”怪不得那日他会出现,怪不得他会出现!怪不得他会守灵!怪不得会为我说璃娘娘的坏话而生气!怪得不总觉得温兰跳的那支舞眼熟。
他不回答我,而是继续说着:“她为我学习我娘亲的舞姿,尽管不像。后来她告诉我,她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孩子!”
“所以你给了她是吗?”我眼中的哀意,独自垂眸,只听到他从未有过的伤感之意的语气:“阿玺,她说,她只要一个孩子,待分娩之后她便会离开,所以我如此的在乎她的孩子是因为我想她离开,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交易,孩子是我与她的筹码。换的了温家一族的势力!”
他一直说,她的孩子,是不是也不曾承认温兰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连忙蹲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抚摸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你放心,我们的孩子会很好。任何人都不会伤害他。”
他在说,我们?我们的孩子?
我已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将我抱到窗前,我双手习惯的勾住他的脖子,他把我放在窗台上,双手环住从背后环住我的腰,望着窗外的朝阳,许久才道:“我可以对这世间所有的女子薄情寡义,即使背上骂名也可!但我唯独不可以负你。唯有你,才能钟情!”
他似笑非笑,手指勾住我鬓旁几缕散落的发丝,悠然道,“我们的孩子。”他的脸在我颈项间蹭来蹭去,双手一遍一遍抚着我的小腹,像是在安抚。
我转眸一想,没想到在这个境地之下,百转千回之下,站在我身后的人,竟然是他!而曾经的那些爱过我的人呢?我戳之以鼻,都已远离,都已不重要。
不觉失笑,我敛了笑容,回头深深看他,“对不起,我不知道璃娘娘是你的娘亲,在姑母寿宴上那只是我一个托词,我无心冒犯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