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没有睡好,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眼圈下一片阴影,脸颊上日渐的消瘦了下去。一大早,便有人来报,亦尘去了嫦家!我哪还什么心事用什么早膳,忙扶门离去。
一下轿辇,周围便是戒备森严,一众将士正肃容集结在里面,整装待发,这一幕令刚刚赶到的我暗自心惊,亦尘这果然是备着随时动手。
四周一干整装待发的将士,听得号角声均是神色一变,连正在对一众副将说话,将目光投将府邸口处,一见我来,便各自散了开去。
数百名士兵手持利刃如潮水一般涌向府邸入口,然片刻之后又如潮水一般退开,而且身子躬垂,带着深深的敬畏,自动让开一条路供来人进入,我走了过去,“何人在我嫦家闹事?”话音刚落,身边士兵脸色就蓦然一僵副将上前说道:“属下见过王妃,王妃怀着身孕,怕是待会冲撞了王妃,还是先回王府为妙。”
我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一抹淡然的笑容,对唯一一个站在自己对面的副将道:“这是本王妃的娘家!本王妃不可以来么?!”
想必阿婉也是心急一把拍掉推开他,冷声道:“咱们娘娘回家,难道你也要拦着!”
副将还欲再言,我侧脸深深一个眼神将他迫住,只看着他脸色骤然一边,低头不再言语。
我被门口这景象气得失了理智,红着眼走了进去!
我第一个看到的不是爹爹,也不是亦尘!而是整座府邸的士兵,塞了个水泄不通!他当我爹爹是什么!朝廷重犯?如此兴师动众,怕他跑了不成?!
我绕过回廊,身周的士兵见我皆是行礼,我瞟都未瞟他们一眼,径直来到爹爹的身旁。爹爹见到我时,惊讶万分怒道:“你怎么来了!”又冲我身后的阿婉吼道:“也不看看眼下什么情形!快把郡主给带回去!”
阿婉看了看我,躲在了我身后,阿婉这丫头一向只听我的话,我将她护在身后,扬了扬脸,肯定着:“爹爹!女儿不走!”
这时,我看到爹爹身后的娘亲,她忙走向我,我牢牢将她扶住,她微微一笑,“阿玺,不怕,还有娘亲在。”
我瞧也不瞧身前之人一眼,只一昧盯着娘亲,拧眉摇了摇头。
我能感受到爹爹阴狠的目光令我头皮一阵阵发麻,未等他说话,一只冰寒彻骨的手猛然搭在的肩上,耳边更传来亦尘恨之欲狂的声音,“阿玺,你过来!”
我没料到他会出此言,惊怒之余赶紧将他的手掰开,怒喝道:“你放手!”
“本王再说一次!”他一脸阴沉,冷道,“你过来!”
我抬袖,将他的手打了出去:“不用了。”只见他脸上一紧,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波动,不过也只是一刹那,或许是我的错觉吧。
爹爹在一旁气得脸色发白,我是暗自心寒。
我看到了他眼底掠过的锋芒厉意,不过那又怎样?今日只要我在,任何人不能伤我父母一丝一毫。
娘亲性子火爆,发起火来天王老子也敢惹,为此以前没少冲撞皇上,不过皇上念在娘亲一片真性情,不予计较。
娘亲冷冷盯着亦尘道:“听清楚,这是镇国公侯府,我是当朝长公主,你凭什么兴风作浪!”
身后一个侍卫听此话,咬一咬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腰上抽出明晃晃的钢刀,听此身声,亦尘回眸,叫那人脸色白了下去。
娘亲从来都不爽亦尘,这是自然,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没规矩就是没规矩。”
我又气又怒,一口气梗在喉中怎么也吐不出来,难道亦尘真的要与爹爹这样针锋相对?
此刻我只见亦尘手里的长剑始终不曾放下,随着爹爹一步一步上前,落在后面的那一只脚抬起,握着剑柄的手悄然握紧,一抹深重而无奈的狠厉在眼底掠过。
我忙在身后拉住了爹爹,若爹爹再上前一步,他真的会动手么?
还不待我说话,爹爹抢先开口便道:“老夫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亦尘眉色一凝,神色旋即从我脸色移开,缓和了语气:“那么请侯爷与本王走一趟。”
阳光,落在他身上,有一种令人心寒的惨白,无端的,我竟有一种恐惧的感觉,恐惧我这日夜相伴的夫君,他带走爹爹后会做什么?狱中大刑爹爹怎受的起?他明知八年前之事爹爹只是奉皇令而已,为何又要苦苦相逼,爹爹他是一个刽子手,可真正的主谋是皇上啊!是皇上!
所以他才做了这一切!
许久,终于有声音在这华美却也死寂的院中响起,“爹爹他不会和你走。”
在他转眼的那一瞬间,我眼中的悲痛与绝望,他能清楚吗,“王爷,你是我夫君!站在你身前的是你的岳母岳父,你当真如此狠心,不念我?也不顾念我腹中之子吗!你也是他的父亲!”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那一刻,他眼眸中似乎充斥了无尽的悲哀,“如果本王狠心,刚才就不会让你过来了。”
我忽地声音一悲道:“你当真要这般绝情,完全不顾我与你的夫妻情分吗?!”
他只淡淡睨了我一眼道:“刚才本王让你过来,你拒绝了。”
我微微一笑,撑着身子缓步上前,插在髻上的步摇在耳边沥沥作响,“我在,我绝不会让你带着父亲!”
爹爹惊疑地道:“你快给我下去!你一个女子管这么多作甚!”爹爹转向娘亲厉道,“还不把阿玺带走!”
娘亲顿一顿,神色依然冷静优雅道:“我不走!老爷在哪,我便在哪!至于阿玺,我倒要看看这个辰王下不下的去手!阿玺怀着的可是他的亲骨肉!”
娘亲问的,也是我想问的。
他纵然可以不在乎我,怎么可以不在乎这个孩子。
今早未用膳,心下便有些发酸,发紧,心一急,更是一阵眩晕袭来,我摇了摇头,方才稳定了神识,蹙眉道:“我不会让你带走这里任何一个人!”
爹爹倒是急了:“阿玺!你在这里瞎胡闹什么!”
我大吼反驳着:“爹爹以为我还不知么?不知八年前的冤案,爹爹不告诉我,娘亲也瞒着我。我明知你会一去不回,我什么还要让你去!”
爹爹脸色一僵,娘亲发颤的双手碰到我的脸颊,忽然她两行热泪滑下:“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心中如同酸梅子一般酸涩,忍了忍泪意:“所以爹爹不能去。”
四周森严,个个带刀士兵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周遭,安静的地上掉根针都会听见似得,辰王分明是有备而来,而爹爹年迈,已是半截身子骨入土的人了,他能不能网开一面?
笑不出,但我也不允许自己哭,死命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缓缓欠下身去,放下一身所有的尊严,柔声道:“王爷可否网开一面,爹爹他年纪大了,受不得牢狱之苦。”
我怒力挺直了腰杆,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软弱之态,这时爹爹大叫:“不需要求他!”
就在这时,我原本以为亦尘他会动容,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持剑上前冷声着:“那么便随侯爷走一趟吧。”
我猛然上前,挡在爹爹的身前,或许是动作太大,腹中突然一阵剧痛,我身子一斜,还要有爹爹问问扶住,我怒道:“不可以!你不可以!”
我望着他冷漠的眸子,心生冷意。
我见他没有任何的动摇,今日是铁了心要带走爹爹,而我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若就此死去也好,只是可怜了我的孩子,自在腹中已来就饱受折磨,好不容易熬到八月,却没有机会来世上看一眼。他的眼神令我惶恐,我可以接受任何,唯独受不了他这样的神情我好像是不认识他一般,隔了好远好远,我怎么也抓不到他,还是他一直在拒绝我,离我远去?
我跌跌撞撞地跑去抓住他的衣角,放下所有尊严,只求他不要将爹爹带走。可是亦尘接下来的一句话,将我彻底打入万丈深渊。
“不可能。”
听到此言,我深吸了口气,缓和了心神,抚了抚发髻,再也没有任何的求饶,既然这样,我无需多言了,今日拼上一切,我也要守护嫦家一切,就算是这条命!
我摇摇头扶起痛哭不已的娘亲劝道:“事已至此,娘亲别伤心。”
娘亲也知道此刻无法,只得含泪答应,刚开始觉得腹痛,起初尚只是隐隐作痛,原想着过一会儿就好,哪知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止没有好转,反而不断加剧,痛得我额头直冒冷汗,连说话也困难。
爹爹拽了我胳膊,怒道:“你给老夫滚下去!谁让你站在老夫身前!你是老夫的女儿!理应到老夫老守护你!”
爹爹的话虽是怒骂,我却感受到了满满的关怀,现下,心痛,身子也痛,我再也忍不住,落泪下来。
我抬眸痴痴的望着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了他的大义,他断送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情义,他明知会有这一天,为什么当初又要牵起我的手?
萧亦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这也是你所谓的报复?所谓的复仇?让我如此不堪,不堪的让你来笑话吗?
我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他手持着长剑抵在我的眼前,我的眉宇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锋利的剑芒,他绝情带着肃杀之意:“你让开,切莫怪本王不念及夫妻情分!”
我深深抬眸看着他,那尖锐的目光让我痛便全身,拼劲全身力气,稳稳的站在爹爹身前,没有任何退缩!
就在对峙之间,那凌冽的剑光一现,我没有闪躲,几乎上大脑一片空白!他真的是要杀我!他真对我起了杀心!那瞬间,我只觉得,我掉进了一个无尽的深渊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我愣愣的看着他,怔住了,麻木了,不能动弹了,鲜血飞溅到我脸上,那灼热烧痛了我的肌肤,刹那间,身前影子一斜,倒在了地上,我舌头发麻,说不出一个字来,这一定是一个梦境!
他,要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