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缓了声音,沉吟着小心道:“姑母。”
姑母的轻叹幽深而低回,“阿玺,你是嫦家的女儿,生的这般门庭。”
我眉心一沉,像是懂了什么,姑母有意的提点我的身份,她是不是?
姑母徐徐抚着我的手,“阿玺,你长大了。有些事你该你去做了。”
这些日子,我听到过爹爹,娘亲,都说过我长大了,却不明其中的奥秘,我见过姑母疾言厉色,也见过他冷若冰霜,却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她第一次这样与我交谈,一定是不寻常的事,那不详之感笼罩这我的心。
姑母微微一笑,“阿玺,你长这么大了,姑母可有强求过你做什么?”
我皱了皱眉,踌躇片刻,姑母目光幽幽,慈爱便有痛惜,我害怕她这样看我,低头想去,便答:“姑母待我极好。”
因为我们的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我见姑母发愣,轻声唤道:“姑母。”
她缓缓站起身来,如一阵阴影逼到她跟前,道:“姑母若让你做姑母曾经做过的事,你可愿意?”我呆了呆,忘记了回答,她又道:“你有你注定要承担自己的命运,谁也永远不能庇佑在家族的羽翼之下。”
我茫然,迷糊,心底抽紧,一口气像是提不上来一般,像是美梦突然醒来,那*裸的真相让我心惊,走姑母曾经走过的路,要我承担自己的命运。
她气势逼人,扣住我的双肩,我低下头去,不作答,她目光清寒迫人道:“阿玺!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嫦氏一族的儿女不能像任何人低头!”
我转身想逃,却被姑母紧紧拽住:“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神情恍惚抬眸看着姑母,此刻竟如此害怕她,害怕这华清宫,害怕这整个皇城,命运的重担交到我的肩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是我?“割开肉,掰开骨,我和姑母流着一样的血,姑母,阿玺可不可以不做?”
姑母笑了笑,声音如同夜枭一般嘶哑低沉,“阿玺不愿意,当年我何曾又是愿意的?”
我被她的笑声激起一身战栗,心底刺进无数的酸楚与感慨,低声道:“姑母当年不愿意,现在何尝又来强迫阿玺?”
我心头一乱作麻,姑母是想让我做未来的皇后!做华哥哥的太子妃!
这些我早已知晓,嫦氏的女儿将来不是做皇后,也要做宠冠六宫的后妃!这个时候竟然在害怕,那惊慌不安,令我微微发抖,我抓着姑母的衣襟,道不出的委屈,我想问,我为何要姓嫦?
她冷道:“阿玺你该清醒了。”
我忍不住语气颤抖,颤巍巍的双唇久久才吐出几字:“姑母,我不愿意。”
姑母笑了片刻,笑得眼角都沁出泪来。“阿玺,你能眼睁睁看着整个嫦氏一族没落吗?你的夫家关系这你整个嫦氏一族的命运!你背负的,是不可卸下的重任!”
我惊得背心寒毛阵阵竖起,整个人定在原地,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如细小的虫子慢悠悠爬过,所过之处,又是一阵惊寒。
家族的荣宠与责任?我想狠心的说这些与我有何干系?可是我却狠不下心来!我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是嫦氏的!
姑母瞟她一眼,“阿玺,你不必害怕,只是以后你不是郡主。”
我回过神来,勉强镇定着道:“姑母,姑母,为什么要是我?为什么要是我......”我的语声变得低压。
她的眼里是冷漠与坚毅,徐徐道:“你的荣宠是娘胎里带出来!在后宫在朝廷,稍有差池,一朝败落,虎落平阳被犬欺,人如蝼蚁,被人人而欺,为何历代会有权臣相争,后妃相争,那败了的可是连最低贱的奴隶都不如!阿玺!未来的嫦氏一族命运便交给你了!”
我默默片刻,脑子一片恐怕,我全身僵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姑母连眼皮也不抬,“以后姑母会更爱你。华哥哥会更爱你。”
姑母笑了笑,语气酸涩。“阿玺若是想哭就哭吧。”不觉叹了口气,“我与你父亲年前已经将此事商量好了,等此事风波一过,便去向皇上赐婚。”
我屏息敛神,郑重下拜,“姑母,阿玺明白了。”
姑母沉吟片刻,诚恳望着我,“你华哥哥会待你好的。”
我望着窗外,深黑的天色下,黯然面容。微哑的嗓子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待我好?可是从小便视他为兄长?怎么能一日变成我的夫君?我要怎么面对他?面对我自己?
我心头的惊动乍然崛起,望着弥天夜色不免生了几分怯意,从华清宫跪安后,被阿婉扶着,也不知怎么出的这宫殿,这座宏伟的宫殿,华清池水,水缠水,今日我却十分的痛恨这里!
我唇角扬起讥笑,“阿婉,我不想做太子妃!不想做皇后!”
阿婉偷偷的在我身旁抹泪,泣声喃喃:“郡主,阿婉会一直陪着郡主!”
忽然今日我才发现,曾经那些让我骄傲的一切,如今让我如此痛恨,我所背负的,让我疲惫不堪,厚重的让我抬不起头来,没说一句话都特别的吃力。
夜风幽幽,刮的我脸生疼,我漫不经心走在长街上,失魂落魄,突然撞到一人,我连头也懒得头看一眼,便侧身准备离去,却被他往怀里一揽,我顺势撞在他的胸口,头顶上温热的气息散开:“小阿玺这是怎么了?”
我费力的抬头,看见辰王那柔情脉脉的双眼,讪讪地垂着手立着,没有说话。
“你到底怎么了?”我似乎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焦急,他那宽阔而又带着薄茧的大手拂去眼眶下的泪珠,那温存的气息在脸颊上流窜,在姑母那忍了那么久的泪水,不知为何在见到他那一刻,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我痛哭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我身后阿婉,也是一阵抽噎,他双手将我抱在怀里,我依偎在他的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听到里面迅速加快的心跳声,声声啜泣。
他抚着我的背脊,没有在说话,眼中的泪麻木地流着,仿若永不干涸的泉水。
我忽然觉得,这是我此事最大的委屈!
我的一生便是为了嫦氏一族,他们将我牢牢的捆绑,让我不能喘息。幽暗里我什么也看不见,鼻子里只有属于辰王那独特的幽香!
姑母的话,一字一句,像刀锋一般砸在我的心上,我彷如有感受到那种在水里窒息,透不过气来,压抑的我难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