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的声音似漫不经心,却如刀锋划过心口:“他忙?他忙什么?忙着与齐国公主的婚事?”我知道说错了话惹娘亲伤心了,只低了头不敢再言语。娘亲抱我一晌,方徐徐道:“我们阿玺,不能吃亏。”
话音刚落,服侍梳洗更衣阿婉捧着金盆悄然而入。
我自拣了一袭月白梅花长裙比划,娘亲笑道:“阿玺穿什么都好看。”我眉毛轻轻一挑,看着镜中的自己,娘亲说,辰王他从来没有来看过我,她却错了。
其实每夜里他都会来陪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偷偷摸摸的进来,也不知他在躲避什么,他总是深夜才来,一早便离去,有时候我已经睡着了,知道早上醒来时,发现身边褶皱的床褥才知道他来过。
很多夜里,我们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开始的时候,我想过这个问题,后来也就作罢,如果我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他不解释?
在天气嘴炎热的月里,皇上会带着宫里们得宠的妃嫔去碧明园避暑,可也不能是一般后妃可去的。
娘亲与姑母关系密切,自然每次去都会叫上娘亲作伴, 而我也顺带被拉去了,其实我并不喜欢碧明园里的生活,每天与一帮嫔妃们在一起,忸忸怩怩好生不快活。
我心生闷意,皱了皱眉头,听说辰王这次负责碧明园的外围安全,看来这几月,皇上对他越来越看重了。
我抬手,挡了挡额头上晃眼的太阳,阿婉搀着我上了马车,我看着街上的百姓们纷纷退让,打望着天家出行的气魄,我抬袖掀开帘子,又放下,娘亲说过,我的容颜不能被随意看去。
我叹了口气,自然回了娘家心情还算舒畅,但没有在辰王府逍遥快活,在那里谁都不能管我。
进宫的时候,掀开帘子,看了看高高的城楼,每一块砖上写的都是历史,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身穿红衣一跃而下的女子,我惊得一身冷汗,放下了帘子。
到了华清宫,姑母笑脸盈盈的相接我们,小坐了片刻,便随着姑母一同去太明殿,从那出宫。
我极为平常的跟在姑母与娘亲的身后,身边不时传来羡慕的眼光我已经习惯了,从小便笼罩在他们的光环之中成长,我不削于任何。
姑母领着总嫔妃参拜了皇上,我抬眉瞧了瞧那身着龙袍的男子,许久不见,是有些苍老了,我站在姑母身边,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我上前:“晋月给皇上请安。”
“晋月也来了。”
“皇上前些日子不是赏了晋月一副玉橡棋盘吗?这次晋月把它带来了,与皇上一决高低,皇上可不能像昨年输给晋月一个字哦~”
娘亲虽是呵斥但依旧宠溺的笑笑:“越发贫嘴了。”
皇上看着我一笑而又带着威严:“真是教坏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这话一出,逗得众嫔妃皆是掩嘴笑笑,姑母扬了扬眉道:“皇上那可是让了你,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能赢得了皇上?”
皇上摇了摇头,“晋月蕙质兰心,聪慧机警,她能赢朕,凭的是她一生好本事。”
我看着姑母的脸一僵,虽然姑母与皇上的关系素来不是很好,但人前二人还是相敬如宾,可今日皇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姑母的脸,相比今日二人的关系不妙。
我忙莞尔一笑,扬脸说道:“这还不是师傅教的好,不是吗?名师出高徒,没有皇上,哪有晋月?”
我走上前,撒开裙摆转一个圈儿,娘亲盈盈笑道:“阿玺,你就别贫了。”我向着娘亲,挽着她的胳膊道:“知道。”
皇上笑了笑,瞥了一眼身后的妃嫔们,我看着他的眼睛有意的落在了一个紫衣女子的身上,然后一笑,我看向她,想必她就是最近最得宠的兰嫔吧。皇上道:“走吧......时候不早了。”
我看着他穿着樱紫的霓裳宫装,襟前袖管绣满一小朵小朵颜色微深的蔷薇花瓣,每片花瓣皆缀三五米粒大小的真珠,外披一袭浅金丝线织成的纱衣,上面时隐时现着翟凤临风凌云的花纹,绣着如意云朵的真丝披帛缠绕在两臂间,含蓄的璀璨如水波轻漾,繁华如梦。
此女子眉心的红痣可谓锦上添花,勾人心魄。
单凭这件衣,也看的出皇上对她的恩宠。
兴许是她发现了我一直看着她,对着我低眉一笑,我浅浅一笑回应她,跟着娘亲离去。
我一边走,睨向四周,怎么没看见他?娘亲微笑:“你在看什么?”
我颠声说着:“没什么。”
我清浅一笑,乖巧侍女跟随身后,施施然踏出宫门。
到了碧明园时,已是晌午,用了午膳,我在名作宓悠阁内休息,嫔妃们的居处一般是姑母安排的,所以我连姑母的寝殿格外的近,我摇了摇手中的罗扇,闻着淡淡的荷花香。
这样好的午后,我看着朱红宫门紧闭,有些苍凉。
不出去逛逛还真是可惜了。
只一刹那的伫望,阿婉已经不安,悄声道:“郡主,太医说了,你的身子还未好妥帖,这大中午的你就别出去了。”
我微微颔首,轻轻的叹一口气:“你这妮子,怎么越来越老妈子了?”
好清香的荷花,也不知来自哪里?
我惬意的躺在竹榻上,命阿婉寻来一小壶酒,小酌了片刻,便枕着手臂慢慢入睡。
夜晚,皇上摆了宴,我匆匆的去,又匆匆的离开,大家都习惯了我的迟到与早退,也并不在意。
七月了,明日便是七夕节,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那么美好。
我觉得宴会上索然寡味,嫔妃们一副躯壳不同,表情和调子全都一个样,恭恭敬敬,平平板板。
有细微的风涌过,像小儿的手,轻轻舒卷得珠绫帘子飘飘,极目向远处一眺。新荷田田,片片嫩青铺陈池上,将池水映得如通翠的琉璃一般。
原来荷花在那里!
我徐徐步走了出去,我闻声侧头去看,身边的婢女已经端端正正行下礼去,恭顺道:“王爷金安。”
他展颜欢喜道:“阿玺,你怎么出来了。”又问:“碧明园的夜里凉,怎么也不多带一件披风?”
我瞧见辰王,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突然的出现,我有些慌乱,但依旧笑靥如花,道:“怎么,王爷能在这里,我就不能在这里。”
“越发刁滑了。”我不知他是不是在笑,听起来却十分的温和。
他总是这样,似乎很健忘,明明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好像都忘记了一样,他可以释怀,而我不能。
对!我便是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
我团扇轻摇,含笑不语,他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身后还带着许多随从侍卫,便对我道:“本王还有些要事,待会再去看你。”
我懊恼的摇一摇头,“王爷若是忙,就不用赶来了。”
“等我。”他忽然附身贴弄我的耳朵说着,耳边是他燥热的鼻息,有些痒酥酥的,身边见我们如此亲密也纷纷都低下了头。
我一恼,这个辰王就是爱做面子上的功夫。
脸一红,轻轻推开了他,他目光灼灼,我扭着袖口回应他:“知道了,快走吧。不是还要忙么?”
我听到他轻微的笑声,然后离去。
他总是这样神秘,让我摸不透。
天色尚未暗下来,我走在街巷石板上,望着荷塘里的荷花,不知怎得我蓦然想起了某个大雪的冬夜,多年前那个温婉的珍妃娘娘。不知怎的会突然想起这个失宠的女子,她昔日的宠眷与得意,今时此刻不知她正过着何种难捱的日子,被皇上厌弃的女子。
心里仍是对她生出了一丝怜悯。这么多年过去,珍妃被禁锢在这碧明园内,皇上每年都来这里,却不曾去看过他一次,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如何?心底微微抽一口凉气。
阿婉候在我身边,搀扶着我,轻声道:“郡主,你看着荷花开的这样好,只是这夜里黑乎乎的,没人赏悦了。”
月亮浅浅一钩,月色却极明,如水银般直倾泄下来,整个碧明园都如笼在淡淡水华之中。
我屈膝坐在荷塘边上,脱了鞋袜,摇摇晃晃的踩进水里,凉凉的,很舒心。
半开半合的荷花,形态甚是高洁优雅。夜风有些大,披散着的长发被风吹到了眼里迷了眼睛。于是轻唤阿婉:“去折荷花来。”
花梗坚硬而长,花苞初绽,亭亭小荷,闻着发间清淡迷离的香气。风愈大,玉涡色的长衣裙裾无声的飞起,衣裳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
听见阿婉走到身边,“夜里还有些凉,别站在风口上。郡主咱们回去吧。”我笑一笑,“这么好的月色,为什么要回去。”
“对啊,为什么要回去?”我听见身后来人,便知道是辰王来了,他又笑了笑:“如此良辰美景,月下佳人。”
我微感好奇他竟然来的这样快,回头一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包什么东西。与我一同坐下,瞥了一眼我正在踢起水花的双脚,向我道:“饿不饿?点心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