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看向庭院内日光昏黄,树影烙在青砖地上稀薄凌乱,静谧中传来一阵阵枝丫触碰之声,那声音细而密,似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着什么东西似的,钻在耳膜里也是钻心的疼。
“看来辰王与温家已经联手了,既然温家也目睹了此事,温家必定会出来禀明!”华哥哥说着,我看到他的脸上似乎有一道锋芒而过。
爹爹叹了口气,紧缩的眉头凝望着华哥哥:“这次,恐怕.....偏偏又是辰王主审!”
这二人一忧一愁,皆不说话,我开口打破了这宁静的局面:“万公子入狱,逃不了死罪,万大人恐怕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定是整日郁郁寡欢,无心朝政,若万大人对华哥哥失了心,华哥哥到时候不如上奏将万大人贬去,另提新人上位!”
我这一言不仅让华哥哥刮目相看,连爹爹也惊异的盯着我看了半晌,或许我才是那个正真不该插手此事的人。
“如今,也只有小阿玺这个法子了。只是苦了刘太傅。”
爹爹劝慰道:“过些日子,皇上便会解禁,太子无须担心。”
这一日,我与就爹爹出了东宫,爹爹欣慰道:“见你这样为太子着想,爹爹很是高兴。”
我坐在马车内,睡意来袭,便支着身子起来,“华哥哥那臭脾气谁理他!我只是想爹爹能在此事中全身而退罢了。”
爹爹塞了个鹅羽软枕在我头下垫着,温言道:“我的好阿玺,还真要真龙天子才能娶得上。”
我叹了口气,郁然,模模糊糊听见爹爹说什么真龙天子,我睡的死沉,到了府邸时才揉了揉脖子,打着哈欠下了马车。
阿婉忙道:“郡主你看,侯爷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些!”我轻笑一声,“爹爹的烦心事已除,自然愉悦。”
娘亲病了,她就这我的手慢慢啜饮着暗红色的安神汤,随口道:“阿玺,这几日整天不见你身影,又溜去那里玩了?”
我看着她脸色有些好转,高兴道:“外面开春了,等娘亲病好了,我带娘亲一同出去赏花。”
娘亲微微一笑,“好。”
我扬了扬唇角,甚是欢欣,“那娘亲就得快快的好起来。”
我抚着胸前一把散着的青丝,凝神片刻道:“娘亲,你知道十年前璃贵妃坠楼的事吗?”
娘亲虽不解其意,听我这样问,双眉一蹙,我取过她手中喝完的安神汤,她脸色一沉便问:“好端端的提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
我附在她的怀里,颠声说着:“那日王烟然在姑母生辰上提起此人,我才想起此事,娘亲可有听说过?”
娘亲温和的抚着我的头顶道:“阿玺,你千万不要在皇上还有你姑母前提起这个人!”
我疑惑不解抬眸问道:“为何?”
“阿玺,回去吧,娘亲乏了。”
我知晓她这招是用来堵我话的,见这样也问不出什么,便福福身离去。
华清宫里静悄悄的。我看着这座皇城,也是活在富贵影里,然后那是数得清的富贵,望不尽的深宫离离,寂寞孤清。
也不知姑母这次召我进宫是做什么?
殿里只有几个宫女,华清宫掌事宫女芳若说姑母出去了,奉了一杯茶和一些我喜爱的甜食让我等一等,我不晓得今日内心为何有些不安,往日这华清宫的热闹,今日安静得如同活死人墓一般。再没有了一丝活气。
空闱等待,而是断了的指望。
从下午等到了傍晚,也未见姑母归来,我这时才听到有宫女们小声儿议论着今日宫中发生的事。
辰王将万公子死罪已定,真相一目了然,将所有折子全部递交到御前,万大人失声痛哭求情未果在殿上晕厥过去,而华哥哥却因刘太傅牵引此事而受罚。
毕竟华哥哥与刘太傅同为一体,好在爹爹未牵涉其中。
我稍感叹息,这在祥和安详之世里,那些活在纸醉金迷的世家公子们,夜夜笙歌,整日无所事事,若不是万公子好女色,看上鸣翠坊婧怡姑娘,欲图将她强要去,可未然被李公子撞见救下了婧怡,可李公子却命丧黄泉!
像万公子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芳若端了一盘剥好的柚子进来。才打了帘子进来,便觉得华清宫内阴暗狭小,不比往日宫内的高大敞亮,连幽幽的檀香在袅袅散开,也觉得这里幽闭,未等散尽就消失了。
心下便忍不住发酸。我盘腿坐在榻上,碰了一卷书出神,少不得忍了气闷,阿婉换了一脸笑容。
芳若淡淡笑道:“郡主吃几口柚子吧,新进贡的。”
我点点头笑笑,这时姑母回来了,一见我笑脸盈盈,我连忙迎上去,正欲行跪礼却被姑母扶了起来,她扬一扬脸,芳若会意的屏退了左右,此刻殿中只剩我二人。
姑母捏了捏手臂,我会意,立刻上前替她捶着肩膀,轻声道:“姑母今日召阿玺来是所谓何事呢?”
姑母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些事本是你娘亲爹爹告诉你,可本宫这个做皇后的,这个做你姑母,还是觉得由我来告诉你比较好。”
“现在,我不是皇后,是姑母,是嫦氏一族的子女。阿玺,你可要好好听我说话。”
我见她如此神色,欲言又止,姑母到底想和我说什么?难道这些日子与爹爹娘亲的异常都有关系?
“阿玺,尝一口。”姑母取了一片柚子喂到我嘴里,“甜吗?”
我垂着脸贴着姑母而坐,虽是一脸恭顺,却也未免染上了担忧之色,“甜。”
姑母也将柚子含在嘴里,慢慢吃了,方凝眸道:“可我怎么吃上去像是苦的,阿玺,这柚子有甜也有苦,你是想做这苦柚子还是甜柚子。”
我知姑母,是把人生一半甜一半苦比作这个柚子,只觉脸上忧色更重,“姑母,阿玺想做一瓣苦柚子再做一瓣甜柚子,若人生便只有一个味道那不是太过无趣了吗?”
姑母脸上一丝笑纹也没有,“你错了,你的一生只能做一瓣甜柚子,你的母族嫦氏,你一生下来便不能做一个平凡人!你的使命,你的地位都关系到整个嫦氏一族的荣宠!”
后宫是帝王的家事,朝堂上两大权臣的争锋,乃是国事,我怎不知,这些年来,朝堂上与我嫦氏一族的争锋,后宫里的嫔妃都眼巴巴望着姑母的后位!
我听到这一句,不觉抬高了声音,“姑母!”姑母轻轻“唔”一声,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如死潭一般,“阿玺认为姑母想做这个皇后吗?”
我浑身一凛,恰巧见鎏金蟠花烛台上的烛火被风带得扑了一扑,姑母从未这样问过我,不敢回话。
姑母平静地睁眸,伸手抚着紫檀小桌上暗绿金线绣的团花纹桌锦,淡淡道:“总觉得你还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