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
玉裁打着哈欠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早已穿过泥窗,映得房间里一片和煦温暖。
木玲珑听到动静,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公子,你醒啦?我先伺候你洗漱吧。”
玉裁睡眼惺忪地看着竹榻之侧的木玲珑,只见木玲珑不知何时已寻了身农村姑娘的衣裙穿在身上。
可粗麻布的衣裙虽看着粗糙,穿在木玲珑的身上却显得更加美艳动人。
紧身的衣裙裹在前凸后翘的身形上,竟显出一抹丰韵之色。
玉裁咂咂嘴。
“玲,玲珑,你别这样,我又不是什么富家少爷,你这样我怪不习惯的。”
木玲珑巧笑着扭着柳腰,走近塌来,纤纤玉指把玉裁的臂膀抬着,在玉裁的掌心手面仔细地擦拭着。
“公子若觉得不习惯,那就慢慢习惯吧,姐姐说了要好好照顾你。”
木玲珑执着面巾在玉裁的脸上左右悉心地擦拭着,玉裁的脸庞被手帕擦来拭去,口中说的话也支支吾吾。
“玲珑,你说我是公子江,那我的父亲母亲呢?你跟我说说他们的事呗?”
这两日,玉裁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是徐国公子的事实,毕竟无论自己的身份是什么,自己永远不会改变,玉裁也想开了。
现在,玉裁最想知道的就是有关自己的亲生父母的事迹。
这十七年来,自己看似过得无忧无虑,但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却一无所知,玉裁渴望母爱,渴望知道有关自己亲生父母的一切事情。
木玲珑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眸子泛着微光。
“公子想知道?可奴婢知道得也不多,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
木玲珑倒了盏温茶,递到玉裁面前。
“公子,奴婢原本是采薇小姐的贴身侍女。”
不知为何,木玲珑每次提到玉裁亲生父母的话题时,都不自称姐姐,只叫自己奴婢。
“采薇小姐,也就是公子的母亲,她可是个极美妙细致的人,为人既善良又谨慎,对宫里的下人们也特别和善。”
木玲珑语调温柔地夸赞着。
玉裁抿着嘴,略显紧张地听着木玲珑描述着自己的母亲。
“公子,奴婢没读过什么书,你别笑话我。”
木玲珑含羞着端过一个罐子,转尔娇嗔道:
“哎!公子,你怎么把茶都喝了,这是给你漱口的。”
玉裁抹抹嘴角。
“嗨,没那讲究,你接着说。”
木玲珑微微一笑。
“采薇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针线也是炉火纯青,最难能可贵的是她从不盛气凌人,宫里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玉裁听着木玲珑口中轻描淡写地描述,心中思绪万千。
仿佛已经穿回十七年前的冬月,自己在母亲的怀抱里享受着母亲胸膛的温暖和爱护。
玉裁自记事起便没见过母亲,十七年来,养父鱼不平又当爹又当娘,五大三粗的汉子硬是把玉裁照顾得生龙活虎。
玉裁脑中纷乱,默默地留下几滴热泪……
“那,那我爹呢?就是我的亲生父亲,说说,说说他。”
玉裁颤颤巍巍地问道。
木玲珑看着玉裁一双期待的眼神,撇撇嘴角。
“公子,奴婢是东宫内苑的婢女,对世子爷知之甚少。”
木玲珑又道:
“世子爷……在奴婢的印象里,世子爷风度翩翩,儒雅随和,无论是对官员还是对下人,永远都是和声和气的,奴婢可听闻,世子爷是个有名的仁义君子,只可惜……”
木玲珑说到这,一抹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
“可惜什么?!你快说呀。”
玉裁急不可耐。
“可惜那日城破,世子爷也就不知所终了。”
“城破?怎么回事?那我爹娘呢?你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玉裁急忙追问。
木玲珑欠了欠身子。
“少爷,奴婢当时只有九岁,许多事情也不懂,只记得那日城内到处是甲兵,见人便杀,宫中也难以幸免,奴婢只记得刀光剑影,马蹄纷乱,其余的就不记得了……”
“奴婢听说,听说……”
玉裁眼神急切地看着木玲珑吞吞吐吐的样子。
“听说什么,你快说啊,玲珑你要急死我了!”
“奴婢听说世子爷为了保护国君,自……自尽了,世子妃也……也随他去了……”
木玲珑试探地看着玉裁的反应,一脸愧疚。
“……玲珑,我只是想知道我亲生父母的下落,你不必如此,这些事跟你没有关系,也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
玉裁听到消息,竟显得异常冷静。
“玲珑,那我亲生父母的坟茔在哪?等我到了徐国,我也好去他们二人坟前祭奠。”
玉裁虽然面色有些悲伤失落,却沉静如水,缓缓说道。
木玲珑松了一口气。
“公子,看到你没事,奴婢就放心了,世子夫妇的尸首听说是没有找到,听有人说是沉湖了,国君派人打捞了许久也一无所获,所以如今的王陵里相传只是一对衣冠冢。”
“知道了,谢谢你,玲珑。”
玉裁垂着眼皮,口里短短道出几字。
……
玉裁倚着院中的桑树,看着柴门外的村落。
村落的巷口,放羊的孩童正挥着鞭子,赶着一大群黄羊往村外走着。
柴门大开,浓浓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玉裁眼怀笑意。
“公子,吃饭吧。”
木玲珑笨手笨脚地把里屋的矮桌拉到庭院之中,摆上早餐的最后两道小菜。
“小菜都齐了,公子快坐,饿了吧。”
木玲珑躬身蹲在矮桌旁,笑眼盈盈。
“什,什么?”
玉裁突然听到木玲珑口里的“小菜”两个字,神情一下恍惚。
玉裁好久没有听人说小菜这两个字了,忽然想起了甄元白和曲文津,想起了恋人纪宛青,想起了那个四人围坐在庭院的午后。
同样的庭院,同样的一张矮桌,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宛青,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玉裁目光空洞地下着筷子,嘴里却好像没什么滋味,麻木地咀嚼着。
木玲珑以为玉裁心中还想着亲生父母的噩耗,便嘟着嘴吮着筷子,打岔道:
“哎,对了公子,我昨天晚上怎么听你屋里有那么大的动静?是怎么了?”
玉裁一愣神,想起昨晚突破品境之事,心情舒缓了一些,回道:
“啊,吵到你了么,我昨晚在修炼呢。”
“公子修炼到何品何境了?”
木玲珑俏皮地歪头问着,一脸巧笑。
玉裁眼中一闪。
“三品境。”
“真的啊,公子昨天不还是二品境么?一个晚上就入了三品?太厉害了吧!”
其实这一切早在木玲珑的预料之中,而此时为了让玉裁心情好起来,木玲珑故意地装作惊叹的样子。
玉裁果然受用,谦虚道:
“哪里哪里,都是姐姐那枚灵丹的妙用。”
木玲珑听罢,眉眼弯弯。
“那枚天心丹不过可以疏通经脉,至于公子能够突破品境,完全得益于公子的体魄和慧根呀。”
玉裁心知那“月华天心丹”非比寻常,也明白木玲珑这是在恭维自己,却不拆穿,只道:
“还望姐姐日后多多指点。”
木玲珑拉起玉裁的手掌,媚眼如丝,抚摸着玉裁的掌心,柔声道:
“公子,奴婢既然找到你了,就一定会尽心照顾你。放心,姐姐能给你的,都会给你……”
木玲珑意味深长,眼色迷离。
玉裁看着木玲珑暗送秋波,有些不自在,便急忙抽回手掌,转移话题道:
“玲,玲珑,你这身衣裙真好看,对了,你是什么时候上街买的新衣?”
木玲珑翘着腿,妩媚道:
“姐姐偏不告诉你。”
……
女儿家爱干净,木玲珑即使跟玉裁住在乡间也不愿灰头土脸的。
木玲珑早晨起来时,见玉裁还在睡着,便想着到邻居家买几身女儿的衣服换洗。
一出门,便看到隔壁家的大娘提着篮子给自家柴门上锁。
大娘见玉家屋里走出一位窈窕的姑娘,急忙招呼道:
“哟,你就是玉家新娶的媳妇儿吧,模样真俊。”
木玲珑不知该如何回答,害羞地点着头,算是应了。
木玲珑表明想买几身姑娘穿的衣服时,那大娘却爽快无比。
“嗨,都是乡里乡亲的,还提什么买不买的,你要是不嫌弃啊,我家闺女有两身新做的衣服还没穿过,我看你俩身材也差不离,你就拿去两身,试试合不合身。”
木玲珑从前见识的都是凶神恶煞的亡命徒,以至于执行王命时杀伐决断毫不含糊。
哪里见过善心的人,如今在这乡间遇到一位热心肠的大妈,木玲珑心里不知怎地升起一股暖流。
木玲珑差点就眼含热泪,感激道:
“大娘,真的谢谢您,您人真好。”
大娘哪里知道木玲珑的经历,一脸茫然地看着木玲珑拥抱着自己,平时能言会道的大娘居然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那大娘看着手里怎么都推脱不掉的一颗银锭,又望着“玉家儿媳妇”回身进屋的倩丽身影,嘴里嘀咕道:
“这老玉头哪里修得福气哦,看这儿媳妇,多好啊。”
不多时。
村里就到处传言玉家的新媳妇多么懂事,多么漂亮。
以至于三人成虎,传到最后,玉家媳妇竟是个下凡的仙女,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夸赞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