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城,景阳客栈。
“玉裁哥哥,你回来啦,快去洗手,吃饭啦。”
纪菀青正忙着摆好桌上的饭菜。
“嗯。”
玉裁一边应着,一边在铜洗皿里盥手。
纪菀青给玉裁递去脸帕,伺候玉裁把外袍脱下。
“瞧,玉裁哥哥,都是你爱吃的菜。”
“怎么去买个钓竿身上弄得这么脏,你轻功这么好还会摔跤呀。”
纪菀青看着满是褶皱泥丸的袍子调侃道。
女人的嗅觉好像天生就非常敏感,纪菀青把玉裁的外袍轻轻一抖,便闻到了衣袍上淡淡的女人香。
……
入夜。
玉裁和纪菀青躺在客房的榻上。
“玉裁哥哥,你睡着了么?”
纪菀青试探地问道。
“没。”
玉裁两手枕在头下,利落答道。
纪菀青嘴角一颤。
“玉裁哥哥,今天白天,你去哪了?”
“我,我去买钓竿了。”
玉裁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是钓竿没有合适的吗?”
纪菀青转过身,右手搭在玉裁的胸口。
“什,什么?”
玉裁漫不经心。
“玉裁哥哥,你回来的时候没有拿钓竿……”
纪菀青柔情地看着玉裁跳动的眼睫。
“对,钓竿都太贵了,没有合适的,算了,回去我给师父做一根就好了。”
玉裁只得搪塞。
“嗯,也好……”
纪菀青眨着眼,双目露出失望的神情,回身躺正。
“那睡吧,我也困了。”
“菀青,你呢?我白天去买钓竿,你在做什么?”
玉裁转过头来问道。
“我?我哪也没去呀,我一直在客栈等你,洗了洗衣服,让小二叫了饭菜,怎么了?”
纪菀青别过头来,眼神流离,显得有些慌乱。
“菀青,我没问你去哪,我是问你做什么……”
玉裁抿着嘴,轻笑道:
“衣服是不是也没有合适的?怎么没看到你晾晒?”
纪菀青哑口无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玉裁对视着。
玉裁见纪菀青不说话,便伸手拉住纪菀青,温柔地说道:
“菀青,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我陪你一起承担,好么?”
纪菀青扁扁嘴,心中有些委屈,又有些感动。
眉眼颤动间,纪菀青便如芙蓉泣露般呜咽道:
“玉裁哥哥,我们不是说好了,等灯会结束,我们就回玉晶岛成亲么?”
玉裁一见纪菀青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中顿时不忍,一把将纪菀青搂了过来,抱在怀里,悉心安慰道:
“菀青,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玉裁哥哥,你别问了,灯会,灯会结束,一切就结束了,我们回岛上,永远不再出来,你说好不好?”
纪菀青抬头望着玉裁,满眼恳求。
“好,我不问了,我答应你,灯会结束我们就回岛上,永远不出来……”
玉裁轻柔地拍着纪菀青的娇背。
“快睡吧。”
……
呼吸深沉,玉裁脑海中闪过那个身姿绰约的黑裙女子的身影。
“木玲珑。”
玉裁在梦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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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的金辉穿过清晨的流雾,映得整个嘉禾城绯红一片。
纪菀青穿着织锦的抹胸内裙,肩上披了一层薄纱,便推开轩窗,瀑布一般的朝霞映入眼帘。
“又一个清明人间。”
纪菀青猛吸一口气,伸着懒腰感慨道。
呼吸着清晨的新鲜气息,纪菀青解下披纱,褪下内裙,只穿了件贴身的云缕心衣,便在房里忙碌起来。
纪菀青从橱里取出其他衣物,仔细地叠好,扎紧包裹,把剑、伞、笔墨纸砚、金银细软一并归置好,心想等灯会结束后也不用再费心收拾。
纪菀青光着脚丫在房里奔来跑去,好像怀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
收拢好行李,纪菀青从床榻下抽出一团褐色的包裹,正是昨日在铁匠铺所取。
在确认了玉裁沉沉熟睡后,纪菀青面色凝重地解开包裹。
包裹摊开,只见一支玄色的花斑弩赫然立在当中,一旁放着三根闪着光的亮银弩箭。
纪菀青拿起花斑弩,取出箭旁的白色小瓶,瓶上贴着一小块粗纸。
“灵香草膏”。
包裹的最下层是两身衣裙,一身褐色的紧身胡服,一身蓝粉相间的襦裙、披帛。
“最后一日了,一切都结束了。”
纪菀青口中喃喃道。
纪菀青坐在榻上,穿上淡粉色的小衣,一袭襦裙,外披薄透绢纱。
走到镜前,绾上三千青丝,用两根清简的玉钗簪好,配上流苏的珠链,纪菀青显得清雅无比。
纪菀青照着铜镜,看着镜子里熟睡的玉裁,眉目含情地从一个精巧的匣子中,取出一对耳坠,自言自语道:
“玉裁哥哥,这‘水中明月’是你送我的,今天就让它陪着我吧。”
梳妆完毕。
纪菀青拿出灵香草膏,取了小半钱,抹在了香炉的兽嘴上。
沉香点燃,白雾缭绕。
纪菀青站在榻前,俯身吻着玉裁。
“玉裁哥哥,好好睡吧,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我们离开这里,永远不用再回来……”
……
纪菀青出了景阳客栈。
远处的街角早早等候着一辆骖驾马车。
纪菀青低着头,快步地穿过人群,提裙上车,车厢内伺应的女婢急忙揭帘搀扶。
奢华的车厢映入眼帘,当中的正座上,端坐着衣着华贵的甄元白,甄元白含笑道:
“大小姐,事都安排好了?没有后顾之忧了?”
“甄……”
纪菀青低着头,冷笑道:
“不,应该叫你风公子,还是应该提前叫你王上?”
“大小姐这话说得太早了,不过能有大小姐助我一臂之力,在下不胜感激。”
甄元白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笑声轻蔑。
“咱们两个单独在一起,就不必叫大小姐了吧,怪怪的。”
“好了,寒暄够了,说正事吧。”
甄元白把匕首续进一把镶金嵌玉的刀鞘。
“东西都拿到了吧?说说计划。”
“没什么计划,我说了,这事很容易,就用这个,弩机,”
纪菀青一耸肩,抖落包裹,解释道:“王上觉得怎么样?”
甄元白右手撑在腿上,搓捏着手指,讪笑道:
“不错,毙敌于暗,别忘了,把这事赖到徐国头上,至于怎么办,不用我教你了吧。”
“王上放宽心,小女子知道该怎么办。”
纪菀青斜着眼瞥了瞥甄元白身旁的婢女,轻声道:
“还望王上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事成之后,与沈国结盟,待到小天府城破之时……”
纪菀青一句话还未说完,甄元白便不耐烦地伸手打断。
“不就是木成进的人头么,让你来,让你亲手砍下,可以了吧,这事办得漂亮,好处多的是。”
“小女子既然答应为王上办事,自然全力以赴,尽心辅佐。
而小女子所求的,也仅此两件事而已,希望王上不要食言。”
纪菀青一边冷冷说着,一边将弩机放进包裹系好。
……
前往钱塘的官道上,车马往来,沙尘遍起。
纪菀青纵身一跃跳下车厢,立在路旁欠身拜送马车远去。
驾车的御手从车厢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面王旗。
王旗已立,随风招展。
只见一个旗面上,一个斗大的蛟舞龙飞的“风”字,赫然飘荡在猎猎沙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