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盛日。
钟离名郡嘉禾城,一片熙熙攘攘。
胡服紧身衣已被云层之间的风旋吹得散乱,纪菀青只觉得一阵清寒之意。
肤如凝脂,白纸若素。
此时,纪菀青正在嘉禾上空翻转飞行着。
……
背负青天朝下看,尽是人间城郭。
已到夜半,城里依旧门庭若市,川流不息。
纪菀青抿着嘴,看着地上连骑结骈的人群,正不知该如何降落。
遮眉眯眼,纪菀青隔过云层便看到了景阳客栈的所在。
纪菀青收了诀,踮着脚尖立在景阳客栈的房檐上。
皎月的清辉撒在纪菀青身上,窈窕的身段显出一身仙姿玉色。
夜凉如水。
纪菀青随即感到周身又是凉意阵阵,便蹑手蹑脚地跳下屋檐。
踩过走廊的木板,纪菀青婀娜蹁跹地推入厢房。
……
推开厢房的透雕木门。
屋内漆黑一片,还未点蜡,想必玉裁还在熟睡。
纪菀青趁着月色吹灭了桌案上燃着的沉香。
瞧着玉裁熟睡的眉睫,纪菀青微微一笑,便也轻手轻脚地走近。
“玉裁哥哥,你醒了么?”
玉裁睡意浅浅,似乎听到了耳边的动静。
眉眼微皱,玉裁身躯轻动,随即睡意朦胧地眨开眼睛:
“菀,菀青?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玉裁哥哥,你真是一只小猪。
现在已经丑时了,都快三刻了,你睡了好久,再不起来灯会都要结束啦。”
纪菀青俏皮地说道。
皎洁的月色下,玉裁睡眼惺忪地望着纪菀青。
“菀青,你?你这是……”
“嗯?怎么啦?”纪菀青凑近玉裁,巧笑道:
“玉裁哥哥,咱们,还,还去灯会吗?”
“灯会么,待会再去不迟……”
玉裁一脸邪笑。
……
就在此时,纪菀青忽然觉得小腹疼痛难忍。
暗自在体内运转机元,纪菀青便觉得自己的筋脉似乎已经受损。
想必是在钱塘身中一招的缘故……
玉裁见纪菀青的面色不对,便急忙问道:“菀青,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纪菀青眼睫紧紧合上,嘴角不停地抽动,却痛不能言。
“菀青,你,你这是受伤了?”
玉裁并不知道纪菀青趁自己熟睡,到钱塘刺杀太子风元权一事。
更不知道纪菀青被木玲珑击得重伤……
望着纪菀青痛苦不堪,楚楚可怜的模样,玉裁旋即怜香惜玉道:
“青儿,你到底怎么了?”
“没,没事,玉裁哥哥,”纪菀青闭着眼安慰玉裁,“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没事,你别担心……”
玉裁望着纪菀青的眉头,几颗清明的汗珠已经渐渐渗出。
玉裁心疼地柔声道:
“菀青,你到底哪里受了伤?”
玉裁连忙伸手要在纪菀青的手腕处探查。
纪菀青生怕玉裁看出自己受了内伤,便一手拨开玉裁,忍着剧痛苦笑道。
“没事,玉裁哥哥,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望着纪菀青的俏脸,见纪菀青不愿透露,玉裁便只得撇嘴不再言声。
……
恍然间。
玉裁似乎闻到了房间里不寻常的香味。
右臂揽着纪菀青,玉裁眼角旋即瞥向一旁。
只见桌案上的金兽香炉依稀散发着还未燃尽的香雾……
生怕玉裁察觉到什么,纪菀青便急忙说道:
“玉裁哥哥,菀青累了,想先睡一会,菀青真的好累……”
眼神沉重一望,玉裁和纪菀青二人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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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国都。
钱塘城。
好端端的灯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草草收场,原本热热闹闹的十里御街眼下却冷清地一片死寂。
虎贲和羽林军庄严地立在御街两侧,五世子风元白和钱塘府尹正率领着兵卒沿街搜索。
满地的残肢断臂,鲜血顺着砖瓦流入排水的石渠,长街上四溢着刺鼻的腥味。
太子遇刺,钟离国君早已乱了心神,在南军的护卫下匆匆逃至王城大内。
望仙桥上的黑衣伏兵早已尽数逃窜,留下的几具尸体已被府兵抬上平车运往刑部衙门。
大理寺、钱塘府、太史局的各位仵作已抵达刑部衙门,通宵达旦地查验黑衣伏兵的尸体。
无奈黑衣伏兵们的身上除了一身漆黑的夜行衣之外没有一丝有用的线索。
五世子风元白请命取出了太子身上的弩箭。
经过八位成名仵作的一致查验,太子所中的弩箭,箭头上浸有太白乌毒,而太白乌毒正是徐国豫州所产。
一时间,朝野哗然。
徐国、沈国和钟离三国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
钟离国一直处于徐国和沈国之间的中立地位,钟离朝中大臣也各有分歧,有偏沈的,也有亲徐的。
如今徐国死士刺死了钟离太子,钟离国君势必倒向联沈抗徐的国策。
……
王城大内。
风元白以清剿刺客为由,将世子府的两千府兵调入王城,接手城防。
国君寝宫福安殿。
风元白手拿仵作的议章,立在国君龙榻前。
“父王,儿臣已查清,太子所中的毒箭是太白乌毒,那些死士是徐国的人。”风元白面色凝重地拱手奏道。
“你,你说什么?”
国君倚在榻上,苍白的脸上突然拧紧眉头,“徐,徐国的人?这怎么可能!?”
“我与徐国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徐国为何下此毒手?!”
国君含着老泪声嘶力竭地咆哮。
龙榻两侧的婢女顿时跪地磕头。
风元白冷静道:
“父王,或许是徐国担忧我国会与沈国联合吧,毕竟太子一直赞同联沈抗徐。”
“胡扯!权儿生性仁义,什么时候有过称王称霸之心?
倒是你!平日里不见人影,怎么你一回来,京都就出了这样的大事!
说!徐国刺客是不是你招来的!”
国君吃力地从龙榻上撑起半身,指着风元白喊道。
“沈国国弱,徐国施以淫威必然就范,敢问父王,沈国若是在徐国的逼迫下与徐国共侵我国,十万水师顺长江而下,我国可能抵挡?”
风元白冷言问道。
“这,不,不能……”
国君垂下头来,低语道。
“那便是了,沈国不倒向我国,就势必倒向徐国,与其坐视徐沈联合而待死,不如主动盟沈抗徐而求生,除此一条路外,别无他法,父王您可明白?”
风元白就势奏道。
国君听罢不发一言,只低着头沉思着什么。
风元白又道:
“父王,我钟离有五万水师精锐,徐国自是难以撼动,但钟离也难以凭借水师侵入徐国。
沈国国弱,一旦倒向徐国,到时千里长江天堑便成为徐国的屯兵之地,我钟离两面受敌,覆国岂不在一息之间?”
“父王,儿臣已奏毕,这是钟离九郡所奏的文书,徐国死士拼死抢夺,终被儿臣护下。”
风元白向国君身旁的老侍人呈上文书,拱手立在一旁。
“太子也是因为这文书而死吗?”
国君战栗着接过文书。
风元白心中急迫,大声奏道:
“父王!徐国为什么费尽功夫夺取文书?还不是因为怕您采取了九郡的谏言!
由此可见,真正让徐国害怕的,就是钟离和沈国联盟,钟离和沈国唇齿相依,两国合力抗徐才是唯一出路啊!”
“孤,孤知道了,权儿遇刺,孤心乱如麻,你,你先退下吧,此事日后再议。”
国君摆摆手,将文书放在枕下,闭上眼睛。
“父王若是不答应,儿臣便不会走。”
风元白幽幽地说道。
“什么?你听不见吗?孤让你!退下!你给我退下!”国君骂道。
“父王,儿臣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走了,父王,您老了,安心地颐养天年吧,以后的事,儿臣替您做吧。”
风元白面色坦然,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你说什么?”
国君有些慌乱,结结巴巴道。
“儿臣说,以后的事,儿臣替您做!”
风元白一个健步冲到龙榻前。
“你,你你,你这逆子!”
国君两眼瞪着眼前的儿子,大骂道。
风元白嘴角一歪,右手在耳后招了招。
“都进来吧,国君有事要说。”
说罢,福安殿的大门推开,一众文武碎着步子走进寝宫,其后跟着两队戴盔执刀的甲兵。
众人在大殿内列开,国君见状立马坐起身来,颤颤巍巍道:
“你,你们,你们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