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彬朝几位拱手一拜,恭敬道:
“多谢三位公子、姑娘出手相助,这贼人让我一路好追。请恕冒昧,敢问几位尊姓大名?”
曲文津见此人装束,便料想此人是昨夜父亲书房里密谈的官员,便开口道:
“在下曲文津,这几位是在下的师姐,师弟。”
孙彬笑道:
“原来是小公子,在下嘉禾郡都尉,孙彬。想不到小公子年纪轻轻,身手不凡啊,先于老夫追上贼人不说,三拳两脚便将其制服,真是虎父无犬子,佩服,佩服。”
甄元白心里暗想,混官场的就是不一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孙大人谬赞了,这人其实是我师弟玉裁制服的,在下也是刚刚赶到,”曲文津客气道,“孙大人还是赶紧将此人带回府中,交由父亲处置吧。”
“也好,”孙彬一伸手,却将那黑影人面罩猛然揭下,怒斥道,“说!你受何人指使?!文书在哪里?!从实招来,或免一死!”
……
看面相,黑影人三四十岁的年纪,下巴上有道极其醒目的疤痕,像是烫伤又或是什么毒药腐蚀造成。黑影人仍然不发一言,一副任人发落,斧镬不惧的样子。
孙彬见恐吓没什么作用,便也不白费力气,伸手在黑影人身上摸索起来,寻找文书的下落。
一番搜身无果。
孙彬心想,此人必定是受人指使,如此重要的任务必然要万无一失,既然此人身上没有文书,又没有火石等物,自然是放在了某个地方……
而最有可能的,就是此人见被人追赶,担心被抓,便将文书藏在了来时的路上。
孙彬见状,朝玉裁道:
“这位少侠武功了得,你的身手老夫信得过,还烦请少侠辛苦一趟,将此人押回曲大人府邸,再做打算。老夫还得折回刚才的路上,找一件东西。”
玉裁不好拒绝,便客气道:
“既然大人有要事,请放心,承蒙大人信任,我等定然将此人妥善送到。”
孙彬道了声谢,便折回寻找文书去了。
……
那黑影人中了玉裁一招龙拳,身体还未恢复,整个人软得像一滩肉泥,想押回府邸只有一个办法。
众人看看了甄元白,相视而笑。
“都……都看我干嘛?”甄元白不知所措。
曲文津捏着嗓子道:
“小白,玉裁师弟可是亲手擒住此人,你想不想立个功?”
“什么功?”甄元白问道。
曲文津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黑影人,阴阳怪气道:
“完成押送重要犯人回府的重要任务,不是大功一件?”
纪菀青和玉裁早就想到曲文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笑得前仰后合。
甄元白却未想到这一层,不知二人为何发笑,正纳闷,天真地道:
“嗨,我以为什么呢,可以啊,交给我了。”甄元白信誓旦旦地说道。
曲文津见大功告成,便装模作样地对玉裁和纪菀青说道:“两位,这个大功就让给小白兄吧,你们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
玉裁和纪菀青异口同声道。
三人便有说有笑地往回走,只留下甄元白独自扯了扯黑影人的手臂,顿时愣在了原地,“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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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
嘉禾郡千家万户的鸡鸣响彻了整个天空,好像要驱散这一夜的阴霾,迎来漫天的朝霞。
独自在风中凌乱的甄元白正背着瘫成肉泥的黑影人,步履蹒跚地在屋顶上走着,嘴里不停地念叨:
“该死的小菜,该死的曲文津,这人重得就像一头喝大了的肥猪,累死爷了。”
突然。
甄元白的耳边传来了黑影人的声音,他开口了。
“小哥儿。”
甄元白吓了一跳,转念一想此人瘫软无力便也不担心。
“干啥?”甄元白不耐烦地回答道。
“放我下来。”
“你开什么玩笑,老子都背了一路了,这就到,到了……”甄元白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了事情好像不对劲。
甄元白忽然觉得脖颈处传来了一阵冰冷的寒意。
黑影人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了软剑正横在甄元白的喉咙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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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府宅邸。
郡丞洪白小心翼翼地取下羽箭,拆下信筒,将封线解开,双手捧到曲嘉靖的面前,道:
“大人请看。”
曲嘉靖嗯了一声,接过信筒,摊开信笺,暗暗吃了一惊,转手递给众官员传示,只见信笺上赫然写着八个赤色小字。
“杀人放火,灭口盗书。”
参军孟康宁疑惑问道:
“这,这是什么意思?”
郡丞沉沉答道:
“能纵火烧房,就能杀人灭口,能窃走文书,就能取你首级。”
“如此胆大妄为,实在是嚣张至极!”参军愤恨道。
“罢了罢了,我等在此再怎么恼怒也无济于事……”
曲嘉靖冷静道:
“信中之意是劝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可见对方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们。
我们昨夜在书房密谈的消息,很可能已经泄露出去,甚至这几月来诸位同僚在九郡奔走的一切行动都有可能一直在他人的掌控之中。”
“对方早已得知却不采取任何行动,直到我们拿到九郡的文书才来潜入府邸盗走,真是狡诈恶毒。”
参军孟康宁道。
长史章计奉思忖道:
“方才曲大人说得不错,贼人的目的就是销毁文书,让曲大人进都面君时无法上奏。
如今九郡文书已然失窃,必已遭焚毁,即使现在孙大人将贼人缉拿也无济于事了。
为今之计是应立即重新草拟奏疏,交予曲大人赶赴廷议,我等连夜再下九郡,再行联名上书!”
“嗯,章大人言之有理,”曲嘉靖点了点头,悠悠地道,“就按这个意思办,诸位没有异议吧。”
郡丞、参军、长史齐声拱手道:“听凭曲大人安排。”
……
夜色微明。
天空显出朦胧的光亮,满园早起的鸟雀在树上争鸣不休,府邸里的家仆们也早早的忙碌起来。
经过了一夜折腾,家仆们还未睡个好觉便又要起来开始一天的活计。
打水的,浇菜的,扫地的,准备主子洗漱用具的,准备早膳的,忙里忙外,不可开交。
家仆们的忙碌,使得本来清冷的园子竟然显出一丝热闹的氛围。
曲府偏厅里还点着灯。
曲嘉靖正埋在几案上执笔仔细拟写着奏疏,三位官员毕恭毕敬地立在曲嘉靖身边,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好像生怕叨扰了曲大人拟写。
“好了。”
半晌,曲嘉靖将手中的紫檀狼毫郑重地置在笔山上。
双手一上一下谨慎地拿起奏疏,轻吹一口气,吹干墨迹,曲嘉靖又仔细审视了一遍,才递到郡丞大人手里,嘴里说道,“当心点。”
郡丞、参军、长史三位大人传示完毕。
只听曲嘉靖轻叹道:
“唉,何曾料到一夜之间竟然沦落到这种局面。
我钟离国十郡上书,到如今变成了我嘉禾郡一郡的奏疏,但愿王上能够知晓其中利害,竭力阻止徐国和沈国订立盟约……”
朝霞渐升。
曲嘉靖正乘着马车,疾行在去往钱塘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