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隧道响起慌乱的脚步声。项景佾一手紧紧拽着她,一手举着火把。四个人没命的往前跑。
年轻的侍卫吓得声音都在抖,“这些东西不会真的吃人吧……”
若不是这小子太多事,他们哪会惊动那怪物!年长的侍卫气得破口大骂,“真他妈的的没用,再废话就拉你喂这些东西。”
墨叔若跌跌撞撞跑得为难,奈何情况危急,又不想因为自己拖累大家,就只能咬牙拼了命地跑。
身后传来越来越多活尸的诡异吼声,来不及更不敢回头去看,恍惚间又重回了来时的那条路。
项景佾举着火把晃了晃,火光尽头处依稀能看到隧道正中躺着一具尸体,确定不是活动的死尸,四人才继续前进。
才走了不到十步,拐角的通道忽然窜出来三具活尸。将火把塞给一旁的墨叔若,连叮嘱的时间都没有,他拔剑就砍去。这边侍卫正打算去帮忙,后面又追上来两具。前后夹击,墨叔若被围在中间焦急不堪。两边厮杀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靠着墙尽量待在不被活尸触碰得到的地方。
“小心!”那年轻的侍卫能力不强,一个不慎便被抓住了肩膀。年长的侍卫大吼了声,却已来不及,年轻的侍卫转眼就被拖进后跟上来的活尸堆里。惨叫声一阵又一阵,墨叔若不敢去看,只到最后再无动静。
她靠着墙壁,死死捏着手里的火把,眼眶憋得通红。
再是一番打斗后,墨叔若被逼移到了尸体身旁,那地上原本早就没在动的死尸,没想一翻身竟然抓住了她的脚踝。她吃痛一声,低头看去,发现那死尸就在她脚边对她呲牙咧嘴,她猛睁大双眼,吓得一声尖叫:“啊——”
“叔若!”项景佾正解决掉出口方向的最后一只活尸,听声猛地回腕一剑,将她脚踝上的黑黄色腐手连骨斩断。
火把摔到地上,映出通道黑暗处狰狞行来的活尸。项景佾伸手将她推给侍卫。光线慢慢暗下去,最后一眼里,项景佾侧过半张脸,低声而又迅速,“带她走。”
侍卫扶着她连连退后。黑暗中只听见死尸的呻吟和铁器摩擦空气的嗡鸣。看不到状况,她只能站在原处干着急,“师兄!师兄?”
他的声音很压抑的从黑暗中传来,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嘶哑而无力,“往前跑,不要回头。”
“师兄!”
“快走!!”
侍卫背起她就往外跑。
冷汗沿着额角滑落,她回过头,一片漆黑里除了偶尔闪出的剑光和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再不能察觉其他。
那一刻,她突然想,看不到的危险不会让人消弭害怕,而相反,恐惧只会有增无减。
漆黑隧道里她有种自己盲了的错觉,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听觉超乎以往的灵敏。不知道跑了多远,忽然间,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声音,“危险!”
紧随着她就被一把给扔在了地上。
根本没时间顾及身上的痛。她听见年长的侍卫闷哼了一声,一道白光闪过,黑暗中立刻响起刀出鞘的声音。似乎是拼尽力量的一击,速度之快。有重物倒地的声音传来,再接着,是刀掉在地上的声音。
墨叔若颤抖着手去摸,还没碰到什么,就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臂,提起来就往前走。
脚疼的她直冒冷汗,但忍住了没叫出声,“你没事吧……”以为自己只是有些狼狈,话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迅速地过了一个拐角,大抵是暂时到达安全旮旯,最后的力气支撑完,两人都狠狠摔在了地上。
墨叔若爬起来,颤抖着手从腰包里掏出个火折子吹燃。
虚弱的火光下,照出淌了一地的血。他胸口上显眼的血洞吓得她惊慌失措,只能伸手按住那个被活尸掏出来的致命伤。可那血仿佛瀑布般没完没了的流,怎么止都止不住。
本来已经不能说出话来的人,似乎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最后,竟然有些看开,“墨姑娘,我们今日运气实在不济咳咳……”他咳出一口血,“我恐怕是出不去了……”
她拼命捂住他胸口的伤,只不停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你们不起……”
“你快走吧,活尸就快过来了。这个耳室离出口已经很近。你从拐角出去,沿着通道,一直往前……不要……不要回头……”
这一趟两个侍卫殒命,师兄也不知道怎么样,她闭嘴不言,眉头皱得厉害。
“老子第一次这么英勇,竟然没有人看见真是可惜——咳……咳咳……”他捂住嘴,又咳了满手的血。
“你振作点……”
她吓得去扶,被他一把推开,“我活不久了,你快走吧……”
被推倒跌坐在地上,她总算清醒了些,也不再婆婆妈妈,“如果我走不出去……下阴曹了叔若再来给你们赔罪……”
他笑了下,“我可不想死了还护着你……走吧,快些走。”
咬了咬牙,站起来退了几步,转身朝外狼狈逃离。一路呼吸急促,脚步却并未停止,空旷的隧道只能听见她慌乱的脚步声,跑过泥泞的入墓口,不远,已经有光线出现。
一步跨出墙头,整个人却无力支撑,狠狠摔在地上。金殿外传来太阳明媚的光线,墙头内却仍旧一片漆黑。
她瘫坐在地,忍耐已久的泪水终于慢慢跌落眼眶,“师兄——”试探的大吼,却只传来点点回音。
被死尸抓过的脚踝处,有乌黑的血流出,她仿佛不觉得痛,只望着墙头整个人好似丢了魂。片刻后,她猛一抬头,隐约听到有奔跑的脚步从隧道中传来。
她费劲站起来,抹了把泪水,试探性的唤了句:“师兄?”
没有人回答,那脚步却越来越近,她吓得往后一退,浑身都开始颤抖。终于,有身影从墓道口出现,一身褴褛,却不是项景佾。
墨叔若看着墙头的死尸,脚步发软已经完全走不动,稍有一退,便再次跌倒在地。她紧紧咬着牙,眼泪在眼眶游移也不敢落下,害怕令她不断往后退。那死尸不知被什么吸引,竟然就地趴下,直到寻近她流了一地的乌血,她瞬间明白过来,悄悄缩了缩还在流血的右腿。
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慌乱中摸到颗石头,也来不及想,直接朝另一个方向扔去,活尸惊动回头吼了声,趁此缝隙,她爬起来就跑,只是还不到三步,伴着活尸的吼叫背后一阵凉意袭来。
完了。
她心底暗呼一声。
脚步杂乱,加上伤口疼痛,再是一跤跌在了地上。
就这么一下,居然正好躲过了活尸的袭击。腰间的竹筒不慎掉落,一股白色洪流瞬间涌出,沿着活尸的脚直接钻了进去。刚开始还龇牙咧嘴凶猛异常,仿佛突然就没了生机,活尸往前走着走着就跪在了地上,挣扎几下后再无动静。
她看的惊讶,却也猜了大概。
啪地一声,她吓得一抖。尸体的头颅从脖子上断裂掉在了一旁。一只黑色的虫子从头颅里缓慢爬出,却又很快被淹没在一片白色里。
这看起来瞬间的事,却是两种天敌蛊虫的对抗。一只小小的蛊虫杀了不知多少无辜人,最后可悲的是,这只蛊王也终究成为了其他蛊虫的口中食。
“叔若!”墓道口传来呼声,她收好竹筒,爬起来应了声。
项景佾满身狼狈出来时,墨叔若站在原地看着他笑了笑。
真好,至少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出来了……
见她还好好的站着,项景佾也终于放下心来。
低头将剑收回剑鞘,忽闻得倒地声,抬头看去,发现墨叔若已经昏了过去。
项景佾跑过去一把将地上的墨叔若扶起,“叔若,叔若你醒醒……”
她闭着眼,低声道:“好冷……”
项景佾瞄了眼她肿得厉害的脚踝,将她打横抱起,迅速朝外跑去。
两人才刚离开,墙头内突然蹿出一道白影。
项景佾抱着墨叔若在甬道狂奔,从她脚踝处流出的乌血洒了一地。
感觉她越发冰凉的身体,他的声音带上了极大地恐惧,“叔若,不要睡,师兄马上带你回去,叔若。”
她搂着他的脖子,有气无力地躺在他手臂里。方才情绪过于紧张不察觉,放松下来后,才发现毒素蔓延,身体都开始变冷了。
甬道高墙上,一身白衫的宴绝如一只白鸟一样临空立着。他眉头轻皱,一层白雾般朦胧下的眼睛,仿佛有什么像涟漪一样,一圈圈泛滥。
项景佾解了车前的马匹,翻身上马,带着意识浅薄的墨叔若急急忙忙扬鞭而去。
回到百越府,上上下下瞬间炸开了锅,找郎中的、找巫医的、抓药的侍者来回跑个不停,百越侯抓着项景佾问出什么事了,无奈只得先把老人哄去大堂解释。门一关,屋内就只剩下她一个。墨叔若满头大汗,浑身肌肉因痉挛疼得厉害,指尖颤颤抖抖摸了半天,也没能将腰间的藏蛊竹筒取下来。
宴绝从房梁上轻巧跃下,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墨叔若?”一室安静,毫无回音,他的眉头轻轻一拧,“墨叔若,回答我。”
不远处一声哐啷,他迅速闪过去,拾到一只竹筒,他轻声问:“天蚕蛊?”
当年雪山天蚕化蛊一事在天目峰传的沸沸扬扬,宴绝知道也不足为奇。反而她奇怪的是眼前的事。
墨叔若看着他的眼睛,明明近在咫尺,他的眼神却没有停在自己的脸上。
一时鼻头酸涩,心里五味杂陈。
说不出为什么,更多的是不确定,但或许,她终于能明白他以前那些话中的含义。
宴绝抬手拔了盖子,感觉到毒素而早已不耐烦的天蚕蛊瞬间涌出,片刻后便从她肿得不成样子的脚踝没入身体。
她疼得浑身抽搐,却仍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宴绝翻身坐到床沿将她抱在怀中。他低垂着头,面无表情闭着眼睛,一股冷气沿他身体四周漫出。墨叔若无法动弹,一双大眼紧紧盯着他好看的下巴。
整个世界好像都静了下来。
片刻后,吃饱喝足的蛊虫自己乖乖爬回了竹筒。
声音从她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我已经好多了……”
他说:“还疼吗?”
她说:“不疼了。”
宴绝耗损真气帮她压制毒素,血液流通暂时被封住,整条腿都是麻木的。不管身体本身到底如何,至少当下这一刻,她的神经是真的感觉不到疼的。
渐渐地,墨叔若精神不济,转眼便昏睡过去。项景佾开门进来的时候,宴绝抱着她正大光明地抬头与他直视,项景佾愣了一下,背过身把门关好,回头时轻说一句:“在地宫里,是你救了我?”
当时隧道里,项景佾在与死尸拼搏的时候,不慎被赶上来的死尸从背后偷袭,差一点就命丧当地,刹那间见一条银色光线闪过,两只死尸被当场割下头颅,虽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他明显感觉到一股不同于地宫阴气的冰凉。
传说天目峰每一届城主都会学习一种筋脉逆转的高深内功,导致练功者体质凉如冰雪。
如今想来,定是宴绝没错。
他低下头重新闭上眼,细微的语调却写满霸道:“我需要你们活着。”
项景佾声音急切:“我知道你需要叔若替你办好百越这件事,所以,拜托你一定让她醒过来。”
他听到宴绝说:“她能自己救自己,已经用不着我帮。”
眼神一转,项景佾才发现,墨叔若脚踝处虽然还在不停流血,可皮肤上明显已经慢慢散去了黑紫,他突然间觉得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没事……
墨叔若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午后。她一睁眼,一张满是口水的肥脸几乎贴到她脸上,她吓了一跳,翻身而起,拉开距离一看,竟是墨川横七竖八的睡在床沿边。看他流了她一枕头的哈喇子,还有被他扯去大半的锦被,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好歹她还是病人啊。
出于一时恶作剧,她抬手啪的一下敲到他脑门上,下一刻离得远远的装睡。
墨川哎哟一声跳起来,奈何动作太大,自己又是半挂在床沿上,啪哒一声哀嚎着滚下了床。
墨叔若这一下忍不住了,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墨川闻声,迅速爬回床上,瞪着一双大眼盯着她问:“咦,你醒了?”
她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废话,再不醒就要被你当鸡腿给啃了。”好不容易见他乖一次,哪能不理直气壮。
“好痛。”他揉着脑袋一脸憋屈。
“我睡多久了?”说罢随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怎么知道你睡多久了,还有,”墨川一边嫌弃地躲开她的手,一边警告道:“不要碰我的头……”
“哎呀,生气的样子真可爱,”她趁机捏住他脸颊扯了扯,“像只愤怒的包子哈哈哈……”
“墨叔若,不要碰我的脸!!!”
“不礼貌,叫姐姐。”
“不要碰我你这个坏女人。”
“哎呀,还骂人。”
“啊啊啊——虫子,有虫子!快拿走拿走!!”
“胆小鬼,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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