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主。”
玉华扶窨刚哄花瓷睡着,出门就遇上了宴绝亲卫尤姜。
这人素来一身黑衣,独来独往,但好在性子实诚,是个可靠之人,他们兄弟俩也从没把他当过外人。尤姜跟在宴绝身边多年,忠心耿耿,比起自己的弟子妘夭,玉华扶窨可能更信任尤姜一些。
他往院外走去,“什么事?”
尤姜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城主今日喝了不少酒,属下寸步不离跟着,可方才他硬要去青顶,我阻拦不能,只得来找上主。”
扶窨扭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阿绝平日滴酒不沾的,即便是生辰也不该喝多。你早些怎么不劝着。”
“是属下失职。”
“罢了。”嘴上说着,脚下却还是往雪峰走去,“你时常在阿绝身边,他回天目峰后,你可觉得他有不对劲?”
尤姜想了想,道:“基本是没有的,就是偶尔容易走神。有次吃饭拿着馒头,忽然就是许久不见动弹,待属下唤他,他又笑笑不说话。”尤姜看着扶窨面无表情的侧脸,奇怪,“上主这般问,可是城主在百越经历了什么怪事?”
“没什么,你细心照顾便是。对了,”玉华扶窨答非所问,转头又问:“阿绝可有单独见过那墨家少主墨叔若?”
想起今天那女子,尤姜顿了顿。宴绝吩咐不能告诉玉华扶窨,他心里纠结了下,折中回答:“属下在城主近旁伺候时未曾见过,属下不在时就不太清楚了。”说完又得了玉华扶窨一个侧眼。
先不说见没见,目前最重要的是,喝酒上雪峰,头脑不清醒练功等同于找死啊!心里怒火渐起,对旁边尤姜道了声警告,“我日后要再见着阿绝喝酒,就废了你两胳膊。”
“属下遵命。”尤姜面无表情,只跟着他速往雪峰走去。
虽是担心什么来什么,但等上到青顶,看着那抱在一起的两人,玉华扶窨还是差点气到吐血。
尤姜飞身过去,直接一个手刀打晕了宴绝。墨叔若跌坐在地,抱着自己吓得浑身发抖。
看着她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样子。玉华扶窨一掌推到她天灵盖前,差点没忍住劈下去。挥袖转身,懒得再看她,“若不是你救了小瓷一命,我今日定要你长眠青顶。”
先是宴绝搂着她不肯放,这会一掌下来又险些丧命,双重惊吓,墨叔若早已经是脸色惨白,言语不能。
回到雪域天,尤姜三人去了别处,单将她放在了扶窨屋子里等候发落。而看着她的不是别人……墨叔若心虚抬头,看见对方也在看她,立刻又低下了头。与妘夭面面相觑了半柱香时间,她性子内敛,不敢同这冷冰冰的女子讲话,时间过得甚是煎熬。再是经历刚才一番,脑袋混乱不堪,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雪顶那一幕?正想着,门外传来两声咳嗽,才见玉华扶窨回来。
她战战兢兢地杵着,只当自己变作了一个木头,最好能让他忽视掉。
妘夭伺候他坐了,又站在一旁没了动静。
玉华扶窨除开心狠手辣之外,心思也是十分缜密。墨家暗自转移墨氏书册,早有叛离之心。即便墨叔若不是想对付宴绝,以防万一,他也不能让她再出现。
“我且问你,你为何会出现在青顶?”
听他声音平缓,应该不是气头上,但墨叔若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吐沫缓解害怕,所谓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还是小心为妙。
“叔若在天目峰修习五年,未能有机会上得天海城。”此时保命要紧,她也管不得撒谎,“听闻青顶长年积雪,景色宜人,今难得有机会重回天目峰,便没忍住想来一观。”说到实话处,她直视玉华扶窨的眼睛,恳切道:“叔若不知城主在,原本只想速速离开,没想城主突然发起狂来……”她腿脚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上主明查,叔若绝不是故意与城主有所纠缠。”
玉华扶窨面无表情,对她的理由也未全部当真,“我自然是要明查的,也但愿你没有骗我。虽然你是墨家人,但只要我想除掉你,是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明白吗!”看她点头如捣蒜,恐惧尽显脸上。这实在是个单纯孩子,不然就是厉害过头的小狐狸。无论哪者,这些恐吓都是无用,玉华扶窨也不再咄咄相逼,“或许你觉得无辜,当然我也希望你是无辜的。雪峰之事,你要烂在肚子里,莫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
听他这意思,应该是不知她心系宴绝。墨叔若汗流浃背。若是知道自己对宴绝怀有那种心思,她今日怕是走不出这雪域天了。她将头磕在地上,“叔若明白。谢上主不杀之恩。”
“回顷安静心撰写墨氏书册,从今日起不得再回天目峰。”他挥手,“去吧。”
“是。”墨叔若这才直起身来,“叔若告退。”
看着墨叔若离开,妘夭不屑道:“往时仗着有小宴师叔保护便为所欲为,今日竟这般没有骨气,我还以为这墨叔若有何等烈性,到底是贪生怕死之徒,可惜了小宴师叔错付了人。”她原以为墨叔若对宴绝也是有几分真心的,没想到被扶窨一吓,居然跑得比兔子还快。她不快宴绝在乎墨叔若,可这时候,又反而替宴绝感到不值。
玉华扶窨冷冷一撇,“你说什么。”话里带着怒意,却不是真在问她,而是妥妥的警告。
妘夭往前走了一步,面对他跪下去,“师傅玲珑心思,又怎会看不真切听不明白。”她由他一手教养,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脾气。“小宴师叔虽说对谁都很好,可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把目光停留在同一个人身上。再说了,墨叔若胆小怕事,根本不值得天目峰重用!百越若是没有小宴师叔帮忙,你看她还敢如何自不量力。”
这些话处处针对墨叔若,在别人听来实在刻意。但玉华扶窨知道,妘夭是不喜她,却也绝不是恶意中伤。宴绝墨叔若两人之间隐隐约约的怪异氛围,他自然看得懂,正因为看得懂,才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虽然他也对墨叔若没有好感,可妘夭这咄咄相逼,势要赶墨叔若出天目峰的样子,倒让他觉得反感。
“阿绝的事你无需过问,我自会处理。”
“师傅,你就这样放过墨叔若吗?”
玉华扶窨讽刺一笑,“不然呢,你想如何?”
这两人仅仅是互相知道,见过几面,都还谈不上正经认识,实难想明白妘夭的敌意出自哪里。
她依旧跪着,双手抬起,交叠在面前,眼都不曾眨一下,“弟子以为,不能再重用她。”
妘夭自小争强好胜,只服有能力的人,看不起那些仰仗别人而活的。百越一事,她对墨叔若可谓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玉华扶窨带着讽刺意味一笑,“用不用她还轮不到你来决定。妘夭,今日你的话实在多了点,下去领罚十鞭。”
妘夭面无表情道:“师傅若能拒用墨叔若,徒儿就算是被打断腿也无所谓。”
玉华扶窨说是心狠手辣,实则也是个心软之人,两人相处几年,也是知道她性子直,便懒得计较,“你这性子若不改改,将来一定会受苦。”
妘夭自负一笑,“皮肉苦痛,不过蚁虫一口,徒儿心如磐石,坚不可摧,无人可动。”
玉华扶窨气极,呵斥,“孺子不可教,给我滚出去。”
见他是真动了怒,她站起来,抱拳一揖,“是。”转身迅速走出房门。
扭头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玉华扶窨皱起眉头。不管墨叔若是不是为了墨家接近宴绝,都不得不防。
天目峰城主不能动情存欲,一旦有了欲念也就意味着死亡。宴绝的为人他最清楚不过。不顾自己都要保护的人,那必然在他心中起了涟漪。他是绝不会让宴绝陷下去的,必须在还没开始前就得斩断一切可能,如若真到了最后地步,他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次日,墨叔若一行大早就离开了天目峰,连辞行都省了。
宴绝醒来时,日上三竿。尤姜端着吃食进屋,“城主,你醒了。”
他坐在床上,一手按着太阳穴,“发生什么了?我头疼得厉害。”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尤姜给他递了杯茶水,“昨天你喝了酒,硬要去雪峰练功,结果走神岔了气儿,没差点杀人。”
他一脸震惊,“我伤了人?”
“那倒不是。”尤姜比起一节小拇指,道:“就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听他吞吞吐吐的,想来是件大事。他心中更加着急,“什么事?”
尤姜在宴绝面前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如果没有外人在,可能连个下属的样子都没有。这会听宴绝说自己忘了,他有点替墨叔若打抱不平,“不是我说,城主你好歹品性纯良,也不该借由对人家姑娘做那种事啊……做完了还不记得,这真的是不能原谅……”
姑娘?这回他更懵了,“别卖关子,快说。”
尤姜尴尬咳嗽了一声,眼神乱瞟,“就……做了不该做的事……”
宴绝一脸不解,“到底什么事?”
“就……平常登徒子做的事……”一时间周遭寂然,连方才叫个不停的鸟儿都安静了下来。
尤姜察言观色,懂事的闭了嘴,转身走出去。
宴绝望着前方出神,脑中似乎又有些印象,“我真的……”宴绝摸着自己的嘴唇,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自己居然对她做了这种事……
***
时间转眼又过去半个月。腊月正当,岭南下起了小雪,窗外的黄梅还未开,寒风袭来却仿佛能闻到阵阵花香。
墨叔若趴在窗台上,一张脸惨白。静静看着墨川在院子里费劲折来一支梅花,跑回来。垫着脚递给她,“喏,给你。”
墨叔若接过这支才有一点花骨朵的枝干,无力地笑了下,“真好看。”
“傻子,花儿都还没开呢。”墨川朝她做个鬼脸,转身跑到梅树底下挖虫子玩去了。
从天目峰回来后,她的病情又加重了,整日心不在焉的,偶尔望着某个地方出神,莫名其妙就掉眼泪。墨川每次在墨叔若面前都是捣蛋不听话的,这次见她生病,终于老实一回,时不时就守着她,逗她开心。
都说大病一场,非死即伤。她这身体早就不比同年人健康,稍微有点心事,吃不下睡不着,熬不到三天就得躺床上。
项景佾从院门进来,招呼墨川别贪玩冻了手,这才进屋来,“叔若,今日身子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墨叔若正将枝干插进花瓶里,续上水。咳嗽两声,回了句,“好多了。”
放下托盘,端过去一碗水药,“那日天目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叔若接过药碗再次否认,“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明知道我是不会信的。”看着她喝完,他拿起扔在桌上的披风给她裹上,叹气:“你不肯说我却很是自责。我若上得了天海城,定然不会叫你变成这般模样。”
墨叔若鼻头酸了下,“师兄放心,我并没什么大碍,只是风寒严重了些,病好后我还要游历八国,撰写墨氏书,不会那么容易倒下的。”
有些事情别人是帮不了的,只有靠自己看开。不过说起病根原委,还不是宴绝这个人。爱是他,痛也是他。人生中喜欢上一个人,苦乐酸甜,都已尝尽,没有遗憾。既然不会再见,痛过之后终需放手。
听她这么说,项景佾算是放心不少,“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我就怕你死钻牛角尖不出来。”
墨叔若好笑,气虚又懒得斗嘴。只好随口问了句:“近日江湖上可有大事发生?”
说起近日江湖朝廷,那可都是出了大事。墨叔若生病不知,项景佾却早就熟悉了来龙去脉,“坞荣柳示发生战乱,不知为何北疆那带早已不问世事的苗岭蛮族也牵连了进来。西北如今是乱得头疼,倒是西南已经逐渐平定下来,据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沣辛已经占了康都城,那靖远将军,你知道的吧,上次那个悦常枫就是他麾下谋士。”
“我记得。红叶应该也跟他们去了吧?”墨叔若转到桌边坐下,倒水递给他示意继续说。
项景佾也坐了,细细道来:“耶古嵘不知是不是投了沣辛,反正有了这座靠山,他一口气追着逃脱的康王部队杀到了柳示。康王投降柳示,耶古嵘宣战自然而然,就是老想不透坞荣跟苗疆牵扯进来的原因。”
墨叔若叹气:“随着耶古嵘的势头,战火绵延不断,怕是轻易熄灭不了。”
项景佾附和道:“坞荣靖远沣辛三国连手,估计柳示坚持不了多久。只是这一仗可能又得打上好几年,对于两国的百姓来说实在是场大灾难啊。”
墨叔若摇头,这政事不是他们这些人叹息就能解决的。换个乐观的想,或者经过这些战役,八国统一,说不定是凤凰涅槃之事。想想事情如果真这样发展,自己岂不是记录这一切的人!
她忽然有点激动。
一个雪球从窗外投进来,两人都未来得及反应,啪嗒一声正打在墨叔若脑袋上,将她一腔热血都给浇没了。
“墨川!”声音洪亮穿梁,她觉得力气大概恢复了些,都可以提着大刀追着他跑几圈。
墨川从窗外露出个脑袋哈哈大笑,项景佾也忍不住笑了。
她拍落身上的雪,咬牙道:“等我病好了就收拾你!”
墨川朝她吐舌头,“我才不怕你呢!”说完又跑远了。
项景佾也是十分无奈,“他还是个孩子,你也别总跟他较劲。”
可能是喝了药,虽然脸还惨白着,精神倒是恢复了些。
“行,不生气。”她做了深呼吸,瞬间转移注意力,“继续呗,江湖上的事再讲讲我听。”
“江湖上?”项景佾想了下,“近来火热之事,莫过于传遍了整个大陆的阎崖狱宝藏的消息。”
“阎崖狱?”这个地方墨叔若在墨氏书册上看到过。阎崖狱是地动形成的山体断崖,半边山脉下滑倾斜,形成一个v字立在西北尽头。因地势险峻而无人涉足,大概是几十年前,曾有一批专爱挖洞的邪教门派驻扎于此,阎崖狱才闻名于世。只不过邪教都被灭门几十年了,哪还有人去那鬼地方,这宝藏消息分明有猫腻。
“爷爷派人去勘查了吗?”
“没有。被当年那群人捣腾,阎崖狱如今就是个镂空的筛子。说什么宝藏,细细一查就知道是有人特意散播,没什么记录价值。”
墨叔若一脸早就知道的表情。
“不过奇怪的是,听得消息,那宴绝城主竟然向墨家要了详细资料,想来是要亲自去一趟。”
“什么!”她跳起来。宴绝去那地方!正常人去都艰难,他看不见东西去那做什么!找死吗?
项景佾似乎察觉出什么,脸色有点奇怪,“你很担心他?”
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情绪有点失控,她别过头去,“没有,我是惊讶傻子都能看出来是陷阱,城主竟然要去。”
正说着,墨公从外面进来。
“爷爷!”墨叔若走过去挽着他的胳膊送他到桌边坐下,“你怎么来了?”
他对一边的项景佾道:“我有事同叔若讲,你带墨川去其他院子走走。”
“是。”
待项景佾低头退出去,墨叔若就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爷爷,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啊?”
“跪下!”
见他脸带怒气,墨叔若乖乖照做,又满是不解,“爷爷?”
“你去天目峰为何会惹怒上主?前几日那黑衣护卫来取阎崖狱地图时,暗给了一道命令,要你从此不许再上天目峰,否则格杀勿论。若不是我今天才看到,怕是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墨叔若无言以对,这玉华扶窨也太狠了,明令禁止便罢,违则格杀勿论也太过份了。“我,我没有,爷爷您别生气……你听我说,上主下令我也很震惊,但其实中间并没什么事啊!”
墨公坐在凳子上大喘气,“你休要隐瞒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字一句都告诉我!”
被他一吼,墨叔若有些委屈。“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忍不住去看他……您放心,我以后不见他就是了。”
墨公皱眉道:“谁?城主?”他听出些眉目,也自然猜到墨叔若心思。之前不过开玩笑他没当真,没想居然是真的,墨公气的发抖,“你是何时对城主有了这心思?你知道他是何人,你竟敢……竟敢有这般妄念……”
“爷爷……”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墨叔若眼泪不自觉往下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但是您放心,我以后不会了,您别生气……”
见她这样,墨公就心疼地厉害,赶紧扶她起来坐好,给她擦眼泪,柔声道:“不哭了,爷爷没有怪你。”他也是担心才生气,刚看到那布帛命令,他立刻就赶过来,都没细想原因,只当是墨叔若闯了大祸。比起情字,他更担心墨叔若的安全,“你也知道那玉华扶窨是何等厉害,爷爷是怕你惹到他丢了性命。”
墨叔若点头,“叔若知道错了……”
“知道错就好,知道错就不会再犯了。以后凡是遇到要跟城主联系的事,你都让景佾去做。”
“可是……”提到那个人,墨叔若就忍不住难过,“他要去阎崖狱那么危险的地方,让我不去理会我做不到……”
“你想去阎崖狱?”照她这性子,拒绝也是没用,墨公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叔若,城主的能力你不是不知道,他能够保护好自己。这种时候,你必须乖乖待在墨家,哪里都不能去。”
“可是他……”他看不见!他再厉害也是人,会有弱点,会受伤,会死……忽然觉得自己那么可笑,爱着一个不该爱的人,将这颗真心全都扔进了不会有任何回应的大海里。
可是……
“爷爷我喜欢他……”墨叔若再次跪下去,哭的仿佛心口裂开了一样,“五年前去天目峰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他因为我失去了光明,我不能再看着他去死,我想去找他,这是我欠他的。”
“什么?”
墨公之前只是以为墨叔若是一时头脑发热才喜欢宴绝,这下听她讲明白,整个人都在发抖,因为他比墨叔若还清楚,这段感情是不可能的事。他可怜的叔若,竟然背负着这种感情,孤身一人活了五年……
墨叔若跪在地上,哭的狼狈,“爷爷,就这一次,只要他好好的,我保证再不去招惹他……”
“不行,绝对不行!”墨公起身背对她,冷声道:“我不会让你去的。”不说玉华扶窨,如果宴绝再知道,那墨家怕也要遭殃了。虽然宴绝性子温和,可他明白天目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趁现在还来得及,他不能再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长痛不如短痛!
墨公做出决定,当即迈步离开,把房门锁死,“说什么爷爷都不会让你去的,好好待在房里养病吧。”
墨叔若泪眼朦胧,爬起来去拍门,“爷爷!放我出去!爷爷,爷爷我求求您,阎崖域那么危险,他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脱身。我答应您,就此一次,此事过后,我再不见宴绝,再不念他……”扶着门滑坐在地,直哭得说不出话来。“爷爷……我求您,求求您了……”
夜晚很快降临。
不知不觉,墨叔若已经在地上坐了一个时辰,腿脚都冻得麻木。项景佾开锁进来,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生无可恋的样子心疼又不甘心。
“我当初就说过,你的心不能付给他。”他心中难受,又不能明说,“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只听到个消息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哪天若是看到他死了,你岂不是就不活了!”
墨叔若拿一双哭的通红的眼睛望着他,“师兄你帮我好不好?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我明日要动身去百越保护苏荷夫人。”一句话毕,两人都没再说话。晚风吹拂着屋外的灯笼,地上的影子一晃一晃的。狭窄的门缝光里,墨叔若似乎看到他眼中的不忍,“如今百越各方势力难以控制,苏荷夫人只能依靠墨家重振旗鼓。你是墨家未来的家主,不能把心思都放在他一人身上……”他别开眼神,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难过,我也知道你担心他,但这些儿女私情不是一切……白天的时候本来想跟你说的,但你心中自装下一个宴绝以后就再容不下其他……”黑暗中他声音颤抖,“我很难过,替自己难过,也替墨家难过。”
墨叔若只知道掉眼泪,已再做不成其他反应。“师兄,对不起……”是她没用,五年了也没看破。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他伸手将她抱起来,走出房门,脚下轻功飞上房顶,几个起落朝西郊树林飞去。
落到树林里,停在一架马车前将她放下。
“车上有干粮衣物,我还准备了药丸,你记得每日吃上两粒。”
“师兄……”直到此时,墨叔若都还是懵的。
项景佾解下身上披风再给她裹了一圈,直接把她像孩子一样,抱上车坐着,“我能帮的只有这些了。去做你想做的,此事过后,忘记他。我相信你,我等你回来。”
“师兄……”墨叔若一下搂住他的脖子就不放,眼泪没完没了。
项景佾安慰般拍着她的背,“百越一事,墨家已经是到了物尽其用的地步,没办法再指派给你一兵一卒。你要知道,一旦走出顷安城就没人会帮你,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墨叔若松开他,就像一个小孩子离开家一样,万分不舍,“好,你也要答应我,要毫发无损的回来。”她知道百越起乱,情况会有多凶险。
项景佾将一把匕首放在她手里,“好,我答应你。”
墨叔若心中其实知道项景佾对她的感情不单单只是师兄妹,那一刻她或许也是有几分喜欢项景佾的,但更多的,可能是愧疚吧。她是个不称职的少主,所以就最后放肆一次,她离开顷安,也做好了结束这五年感情的准备,只要宴绝这次能好好的,她说到做到,再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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