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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氏书 005章 相识

九月十三,秋末的阴凉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刺骨,寒冷不知不觉入侵。经过三日的路程,妘夭悠闲自在行至爻城。

说起这诗画大赛,其实并没有往年盛大,爻城历属沣辛,受战争影响,来的人也就百来号。

妘夭来此自然不是为了凑热闹,这次的潇湘图,有她幼时颠沛流离去的一些地方的缩影,对她来说,虽然艰难却也是跟母亲的记忆。她本就喜画,又怎会任这图流落他手。

这一次没有女扮男装,依然是一身素裙,发髻妥帖,额间坠着条银链子。眉眼温婉,仿佛真是哪位仙门小姐入世,芳华惊艳。她骑着白马,打南边而来,手里撑着一把白纸伞,沿路便问大赛在何处。

时间算得刚好,到达爻城这日,便是大赛当天。

“姑娘也是要去参赛的?”

她并没打算隐瞒,“是啊。”

“我劝你啊,还是别去了。”

“为何?”

老者遥指,“你可有看到城门边的告示?”她摇头,老者继而道:“潇湘图作为大赛奖励其实是被迫。月前,留襄郡主想要以潇湘图作为贺礼为城主辛远晁祝寿,便上门求画,可这藏画之人却是个不惧权贵的,他不愿画落朱门,便不肯相卖。留襄郡主执意买画,每日派人上门相求,藏者无可奈何只能捐赠出图,说是让有能力者带走,也不枉他的爱画之心。”

这一席话听来,倒是明白了个中原委,她却不自觉感叹:“这郡主尚未用武力压制,看来还是个善人。”要是换做她,杀人夺画,一夜间的事。记起前话来,她便问道:“老人家先前说的门口告示,是否也与这郡主有关?”

老人摸着山羊胡点头,“告示里写着,凡得此画者必得双手奉送,酬以千金。所以啊,姑娘你就算夺得桂冠,画也势必会被买走的。”

“哦?”还没有人能夺走她想要的东西。妘夭嘴角上扬,“这画,我要定了。”

西城区。

这是一座上百年的古楼,也是一座私塾。古楼分三层,一楼厅堂会客,供孔子相,二楼学堂,三楼藏书阁,而这三楼上,此时正坐着大赛主办的相关人等。楼前有着一块露天的大场子,四周正围挤着一群看热闹的。

一声锣响,有人高呼:“大赛报名即将截止,参赛者从速,过时不候。”登记桌前,香已燃至底部。

妘夭慢悠悠骑马而来,一线之间,扔去一锭白银砸在桌上。众人皆是一愣,“姑娘这是?”

她收起伞来,一边道:“自然是报名参赛。”

登记者面面相觑,看在银钱的份上,便立刻提起了笔,“敢问姑娘姓名?”

“辛留襄。”

周围一片哗然,爻城谁不知留襄郡主。

妘夭催促:“怎么,这里不允许同名同姓?”

“这倒不是……”

“那还不快写啊。”

那人回过神,立即沾墨依言写下。

锣声再起,已有人将笔墨纸砚布上案头。场中横七竖八,竟有五十多人入场。

主事者示意一旁点香,“依往年规矩,仍旧是一炷香为限。今日题目没有花鸟鱼虫,更没有山水人物。”

规矩一出,下面立即炸开了锅。

“这什么都不能画,还叫画画吗?”

“对啊,这题目也太奇怪了!”

“你们这分明就是为难人。”比赛还没开始,已经有人摔笔愤然离场,知难而退倒是有自知之明。

主事伸手示意众人安静,吩咐旁边侍从,“打开。”身后两人立刻将捧着的卷轴横向摊开,画上行船游于山水中,五人对江而立,又有房屋居舍,渔民劳作,一副江南水乡顿时跃然纸上。纵观全图,地域开阔,生趣盎然,这画不是别的,正是叔翁潇湘全图。主事道:“这图便是今日得胜者的奖励。而今日比赛的主题……”他往前走了两步,抖开另一个侍从手中的卷轴。伴着众人的唏嘘声,画纸上,只有一个巨大的“無”字,“此场比赛题目便如众位所见。无音而识曲,闻香知花开。无墨却又如何叫人知你心中所想,众位便由心而去吧。”

再是一声锣响,宣告比赛开始。

玄玄乎乎,说些有的没的,妘夭抬头望着三楼,难得笑了。这题确实难,不用心者不可得,可是想难倒她?哼,不可能。

一炷香燃尽,锣声起。

不至片刻,场中所有画都被收集起来。按着报名顺序着记,经过一轮筛选,只余留下十副。

上来几人搬上桌椅板凳,接着上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他坐在场中,气派怡然,指着身后古楼介绍:“老夫姓肖,乃古私塾现任掌事。临危受命,今日便由老夫来评各位的画,但凡有不服的,可上场与我对论。”

场下无人出声,肖老便示意一旁人举起第一幅图纸。

纸上笔墨浓晕,画着江南水乡舟棚熙攘。雨巷中一只小狗正在奔跑,身边盘旋着两只蝴蝶。

一旁题字:踏花去

肖老不紧不慢道:“踏花归去马蹄香的典故大家都耳熟能详,这幅雨巷蝶戏犬,有仿照抄袭之嫌,小老儿不愿多讲。”挥手指示,“下一副。”

一旁两人立刻举起下一副。

画上有一处房子,房顶轻烟薄雾,门前分散着鸭子的脚印,地上还躺着一把刀,稻田里有锄到一半的杂草和丢下的钉耙。老者喝了口茶,纸扇敲着手掌,一脸失望地道:“想必这位公子是饿了。”点评一出,立刻引来哄笑。

这画虽然立意不怎么样,但却是最接近题目的。画中并没有人物也没有动物,却又突出了人物动物,还表明了一个过去式跟现在式。耕耘的人停下劳作,宰杀了鸭子,烹食做饭。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写照,所以能入围却算不得精品。看似无关紧要又息息相关,含蓄表明,突出有的东西。

妘夭趴在桌上,闲来无聊打了个哈欠,撑着头眯了会,只隐约听到肖老不停重复,“下一副,下一副……”三个字。

几经点评,画已至最末几张。

蓦的,一声大呼传来。

“好!好啊!”肖老捧画感叹:“此画乃上等精品,精品啊!”

妘夭从梦中惊醒,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望去,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便慢腾腾站起来。

只见那画上闲云缭绕中几处庭院,院中有缸,缸中月亮朦胧,屋旁有桌,几上陈着三盘点心酒壶一只杯碟两盏。檐下烟花爆竹,犹可见屋中热闹情景。

空白处题字:仙人共赏。

共的是友人,赏的是月亮,月不在天却在水中,这才叫雾里看花,水中捞月。烟花和残盏,屋内屋外对比,将热闹和冷清都烘托到了极致。

不说立意,单是描线晕色,每处都是完美,就连碟中月饼上的花纹都勾勒出来,檐上图腾清晰,可见此人功底非常。

肖老连商量都不做,举起画来高喊:“此赛乃五十三号者得魁。”

主事者见三楼没有异议,也只好敲锣定音,“五十三号者,得胜。”

妘夭面无表情往前走了几步,正待看个仔细纸上作的画,人圈外又传来一声高呼:“慢着!”

回头看去,一队兵卫已经冲上前,迅速将人流隔开,空出一条路来。拐角处走来一位蓝衣少女,白纱蒙面,看不清面容。围观者不明所以,又怕惹上事只能吓得往后退,独留妘夭一席白衣停在场上。那蓝衣少女身后跟着五六个彪形大汉的随从,气势凌人,犹如一只饿虎,扑向孤单影只的妘夭。只可惜,妘夭是一只能上九天的鹤,绝非小白兔任人拿捏。

看这气派,不用想也知道来者是谁。

少女停在妘夭面前,“你是得胜者?”

妘夭想都没想,“是我。”愣了下,回头看了眼肖老手中的画。

仙人共赏?她突然想起来。是了,这画不过是仿照月前八月十五时扶窨宴绝对酌的情景。

原来确实是她赢了。

心中没觉得惊喜,这不是预料之中嘛。

她回过头来,笑,“怎么,郡主有异议?”

徐风缓起,面前少女道:“既是如此,姑娘可否能把画转赠给我?”

妘夭回身踱了两步,仿佛在考虑,突的脚下一顿,转头看去,“我若说不呢。”

蓝衣少女静静站在那,双手交叠合在腹前,婉婉有仪。身后丫头大吼道:“我们郡主亲自相求,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蓝衣少女呵止:“不许口出狂言。”那丫头立刻低头退后去。喊住下人,又继续劝说,“不知姑娘要如何才肯让画与我?”

妘夭理所当然道:“我千里迢迢为图而来,自然千金不卖。”

少女声音低沉了几分,“我话已放出,今日,这画必须得留下。”

像是想起什么,妘夭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

少女不解,“你笑什么?”

妘夭道:“你是说,此画只能归属辛留襄。”

少女道:“没错。”

妘夭得意一笑,朝登记者示意,“劳烦这位大哥告诉郡主我的名字。”

“这……”

郡主身边的丫头怒呼,“还不快说。”

没办法,男人只能躬身上前,为难抖开登记册示意给她看。

定睛一看,纸上三字刺得眼疼,“你!”辛留襄气得登时打落册子,几步冲上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我。”

“冒充?”妘夭反问:“世上没有血缘长得相似的都有,郡主敢说这世上没有同名同姓的人?”

虽是戴着白纱看不清表情,却也可见她眸中怒火,可想气得有多厉害,“好,你有胆。”扭头道:“我们走。”一行人灰败模样急急离场,周围竟然还有喝彩声。

身旁有人呈上卷轴来,妘夭打开确实,立刻打了个口哨,路旁的白马穿过人群,停在场外,她翻身上马,朝三楼作了一揖,在众人注视下呵马离去。

出城不久,马儿见着一旁嫩草便不再赶路,妘夭探头看它,笑道:“好家伙,饿了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不听话我就不带你去见师叔。”嘴里这么说着,人已经跳下地,拍拍它的脑袋,“去吧,吃饱了就回来。”

这马灵性极高,低鸣一声撒丫子跑了。

妘夭抱着画往前走,身后有人喊:“站住!”她只当没听见,不紧不慢继续走自己的,转眼间,已有人追上来,一抬手抓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中气十足,不像平明百姓,扣在肩上的力道不大,却能清楚感觉到那种训练过的狠劲,“姑娘,别走啊~”

她手掌中暗自运气,直道:“大爷是想要我手中的画?”

“要什么画,我们要的是你。”那人抬起食指就要来挑她雪白的下巴,被她扭头错开。

“画值千金,我又不值钱,要我作甚?”

另一人色眯眯道:“画虽值钱,可大爷我更喜欢美人儿~”

妘夭眉眼温婉,“哦?那你们可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手中内力满盈,只要打将出去,保准他再无活命机会,“就是……”

“放开她!”

身后一声高呼,硬生生将她手中聚集的内力消散,也不知来者何人,妘夭抱着画静静站着,没有回头。

两个大汉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气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挡大爷们的好事。”

男人冷笑道:“知趣的,赶紧滚。”

“你找死!”两大汉说打就打,举着铁般的拳头就冲过去。这男人也是个有能力的,看起来壮实,动作十分轻盈,利剑出鞘,蹭蹭几下,就将那两人裤腰带给断了。两个八尺壮汉,提着裤子一脸窘迫跟恼怒:“小子,你等着。”

男人挥了挥手,“好走不送。”

大汉这才风似的往树林子里蹿走。

妘夭虽然没有去看,不过光听声音也猜到了七八。要说骗局,可没人赢得了她。上一刻还面带阴笑,下一刻就双眼一闭,柔弱瘫倒,身后的男人立刻伸手,刚好将她搂在怀中,“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她悠悠转醒,一脸虚弱地推开他,抱着画背过身去,一副怕极了的样子,“你是谁?”

“你别害怕,那欺负你的人我已经赶走。”一边解释,一边介绍自己来的原因,“方才见姑娘场中夺画,蔚为精彩,追上来本想与姑娘结交,没想遇见这等事。哦,在下耶古嵘,敢问姑娘芳名?”

耶古嵘!妘夭双眼一瞪,里面尽写着讶异。这名字在当下这个朝代,几乎是烙印在每个人心底。世人都说耶古嵘是当世新起之秀,将会一统中原大陆。如果跟此人搭上关系,那今天这一遭,就不算白来。只是这人明知当下局势,还身在敌地,居然敢轻易告诉一个陌生女子真实姓名,这绝非一个大将军会做的事。他到底是为什么?

“姑娘?”

她回神过来,道:“你既然在赛上,又怎会不知我姓名。”

“我可不信你真叫辛留襄。”两人相视一笑,他抓住她的手臂,“来,我扶你去路旁坐坐。”

“多谢公子。”两人就着路旁大石坐了。看起来女美男俊,好一副英雄救美的后续场面。所谓人心隔肚皮,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妘夭想打听些消息,拐弯抹角问道:“公子是爻城人氏?”

“哦,只是路过。”

“是吗?”她心底盘算一番,面上装出不解,“听公子姓氏不像是中原人,倒是跟当今的一个大将军同名。”

他笑,“姑娘可以同爻城郡主相似,我为何不能与那大将军同名。”

妘夭猛地起身,装出生气模样,“公子话里真假不辨,不知是有意欺骗,还是刻意针对我先前与那郡主的事。”

耶古嵘只是为了玩笑,没想她真生气,吓得立刻站起来,“姑娘莫气,在下只是与姑娘玩笑罢了,切莫当真。”

她委屈道:“那你到底是谁,又为何,为何想与我结识?”

“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是耶古嵘。姑娘莫怕,我没有歹意,只是欣赏姑娘才华,真心诚意而来。”

她猛地转身,看着他的眼睛,情绪丝毫不差,开心中透露着释怀,“你此话当真?”

“丝毫不假。”

妘夭却道:“你如此真心,就不怕付诸流水。”

“怎么说?”

她抱着画,一边踱步,“目前沣沅兵戎相见,你靖国军虽处于第三方,未卷入其中,可对沣辛来说你也是敌人,倘若此时我将你的身份抖露,你不就前功尽弃,功败垂成。”

“姑娘能将当下各国之间的关系看得真切,自然不会是垂涎金银之人。”

四目相对,似乎在说着相识恨晚,妘夭所显露的情谊没有一丝真的,至于耶古嵘,她不敢确认。看得久了未免露出破绽,只好羞涩一笑,转身避开他的眼神。

耶古嵘走近她,瞄了眼她手中的画,“姑娘千里迢迢来爻城,这画对姑娘是有什么非同一般的意义?”见她皱着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耶古嵘立刻道:“姑娘莫怪,在下绝非有意提起姑娘的伤心事。”

“没关系。”她摇头笑,好半天才用了有气无力的声音将事情娓娓道来,“我幼时,家乡闹水患,阿娘带着我一路北上寻找我离家的阿爹,那时,阿娘为了我受了很多苦,只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报答她的养育之恩。”说罢,抬袖擦了一下眼角。

他不善于安慰,静了一会,才问:“那之后呢,可有找到你阿爹?”

妘夭摇头,“阿娘死后,我便随波逐流,以卖画为生,游走八国之间,无家可归更无处可去。”这悲惨身世,倒是符合她现在的模样。只是事实并非如此,妘夭生来性情阴狠,不像江南女子,十二岁那年,父亲偷偷有了别的女人,母亲又是个没用的,她一怒之下手刃亲父犯下大错,被逼得走投无路。狂风暴雨的夜,风大得眼睛都睁不开,竹林小道上,那人一身白衣,撑着伞,静静站在路中间,像一座石像,动也不动。妘夭害怕至极,以为是官兵要来抓她砍头,冲上去抓着他的手就一口咬下去。

若不是咬他那一口,扶窨怕是看都不会看她一眼,也正因为这一口连皮带肉,她才有了机会去到天目峰。

“提起姑娘的伤心事,是在下的不是。为弥补过失,今夜城中诗会,姑娘可否赏脸入席,喝我一杯水酒,聊表歉意?”

妘夭从回忆中醒转,听到诗会才反应过来,所谓诗画大赛,原来画在半天,诗在晚上?她来爻城只为这图,既然图已到手,当然不必多做停留。可是口不对心,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公子相邀,哪有不去之理。”

她没有拒绝,耶古嵘打心底里高兴,刚毅的脸上,满满当当都是喜悦,这么直接,看得妘夭都有些把持不住,硬是低下头别开眼神,看在耶古嵘眼里,却是好一副羞涩面貌。

“那傍晚时分,约在城门大榕树下见。”

妘夭点点头,“不见不散。”远处马儿倒是会看准时机,一声嘶鸣引起注意,妘夭立刻起身,跨上马去。

耶古嵘追了几步,“姑娘还未告诉我你的芳名。”

妘夭扬鞭呵马,高声道:“妘夭,我叫妘夭。”

那白衣身影已经远了,耶古嵘的心思却也仿佛跟着去了。只傻傻重复,“妘夭……”

好一会,先前那两个大汉从树林子出来,委屈道:“大哥,我们两兄弟为了你可是连脸都不要了,你可别见色忘义啊!”

耶古嵘仰头大笑,“我若抱得美人归,也不枉你们的牺牲。”

这边妘夭快马加鞭,只因为早就察觉到有人跟踪,途经一处树林子,身后跟随已久的黑衣人终于现身,利剑飞驰而来。妘夭拔出白马背袋里的纸伞撑开一挡,脚点马背,即刻如水上蜻蜓,轻盈腾空。黑衣人脚踏树干再次举剑飞出。她肩扛纸伞从空中旋转落地,宛如仙女下凡,见黑衣人再次袭来,立刻以伞为剑,格挡推搡,叫他捉拿不住。

黑衣人身形很快,力道又大,妘夭不敢力扛,转眼间又叫他占据上方,凌空踢了两脚,便被逼得慌了神。

一剑划过,纸自然是赢不了刃。

妘夭被迫后退,险些坐在地上。这次打斗也实在太不给面子,她气极,大吼:“尤姜,你下手也忒狠了些。”

黑衣人收剑回鞘,“小姐这些日怕是疏忽了练功,我还未尽全力。”

“你!”嘴上得不了便宜,心里生气也没办法。看着尘埃里的白伞,妘夭叹息道:“可惜了我的伞。”

望了望四周,未见其他身影,尤姜便问:“妘夭小姐,少主可也在此地?”

妘夭如实告知,“师叔已赶往百越。”

“既如此,我先走了。”

“诶!”她伸手拦住他,“你匆匆而来,可是又带了师傅什么话?”

尤姜道:“上主虽人在千里外,却早已洞悉一切。”

妘夭抿了抿嘴,心虚道:“百越一事,原不用这般大阵仗,我便是不去也不会怎样。”

“小姐行事向来杀伐决断,但有些事却是冲动不得的。上主三番两次遣你追随少主,不过是希望你能学到几分少主的仁慈。”

“仁慈?”听来有些好笑,便真笑了,“他自己都还没学会,又叫我怎么学的会。”

“小姐心有鸿鹄,绝非寻常女子,莫要因为玩心而错失良机。”话已至此,尤姜也不便多说。

听他话中有话,妘夭心下一紧,“你刚刚听到什么了?”

尤姜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听,尤姜清楚得很,小姐不必心存芥蒂。”

也不知他说的真假,不过就算他去扶窨面前告了状,师傅也不会把她怎样,在外人看来,不过是觉得她喜欢上了那个耶古嵘。这么一想,心里便松了口气,“我心存什么芥蒂,师傅他近来也不怎么管我,怕是早就对我不抱期望。”

“上主与小姐总归是有师徒之谊,不该生嫌隙。”说罢一抱拳,“我还有事向少主禀报,也就不多耽搁,告辞。”

“等等,我跟你一起走……”她喊住他,又自顾纠结。反正画已到手,至于那个耶古嵘……“你等我半柱香功夫,我去去就回。”也不等他回话,拉转马头急驰而去。

一路回城,并没有看见耶古嵘的踪影。停在榕树下左等右等,他人就是不来。眼看与尤姜约定时间已到,没有办法,只好拉住榕树下玩耍的孩子。

“姐姐拜托你们一件事好不好?”周身除了银钱没有别的信物,妘夭拿起那副潇湘图交给大一点的男孩,又从一旁借了算命先生的纸笔写了封信。临走时,那老道似有深意,“观姑娘眉宇,绝非常人。只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姑娘万事不可算计太过,否则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妘夭从不信这些把戏,翻上马背,只当没听见。

见她要走,道人慌忙起身,接了两句,“一面之缘,山人赠姑娘的话切莫忘记。”

夜幕还未降临,耶古嵘换了身衣裳,已经来到榕树下。那几个孩子一见他,立即跑过去,“大哥哥,这幅画和这封信都是一位白衣姐姐让我们交给你的。”

“白衣姐姐?”他瞬间反应过来,“她可有说什么?”

小孩摇头,“只说给你就好。”说完转身跑了。

耶古嵘拿着信翻开,只见上面字迹娟秀,“嵘大哥:妘夭生来漂泊,注定是无依无靠之人。幸得抬爱,妘夭却无福消受。今夕一别,或是永别,这幅画赠与公子,留作念想。望他日有缘再见。”

望着远天通红的晚霞,耶古嵘心中隐隐有些奇怪的感觉,身后上来两个大汉,一副不敢相信的口气,“大哥,画这么容易就到手了?”

耶古嵘将卷轴扔给他,“走,去会会那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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