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庙不只是一座庙宇,应该说是一座神殿。它占地面积足有娲皇殿的一半。前半部分是神庙,常人也可来参拜,后半部分则是神官长的宫殿,用来接待像圣女一样的贵宾,还有主持大型的祭祀或祈祷活动。所以也可算作苗疆第二重要的场所,里面日夜护卫巡逻,可说密不透风。
宴绝轻功,乃历届城主之最,要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被发现,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神殿高处的铜钟已经响了两声。
夜深人静时,该入睡的早都进入梦乡。
一开始时,宴绝确定她就是墨叔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如果一个月前活过来的阿拿尔,也就是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是墨叔若,那苗疆这么多人为何没人认出来。墨叔若生来独女,也不可能有同胞姐妹,所以说阿拿尔本来就是长这个样子!
他忽然有些恍惚。
圣女阿拿尔是不是真的死了?
墨叔若失踪两个月,面前的这个阿拿尔又刚好是在一月前复活。
这太巧了!
待回过神来时,阿拿尔盯着他的一双眸子怒火冲天。她一个圣女,被人莫名其妙看了这么久,不气才怪。
宴绝直接无视,连着表情也镇定许多,“你要知道,我如果是刺客,就不用在这里多跟你费口舌。我这次来,不是要来杀你。”随手解了她的哑穴,他笑了笑,“我来这里,想找你帮个忙。”
“你是东陆人?”她皱起眉头,“我们北疆与东陆人打交道,从来都只是因为利益关系。想让我帮你,得看你能回报我什么。”
他弯下腰,平视她的眼睛。明明就是一模一样,可无论是表情还是性情,都在述说着陌生。他忽然不敢确定,眼前所见的这个人是不是墨叔若?不自觉手已经伸出来,朝她的脸移去。
阿拿尔扭开头,怒道:“放肆!”
他猛地回神,放下手来,“抱歉。”
外面忽有嘈杂脚步,应该是正有护卫队往这边跑来。不弄清楚就离开,今天晚上肯定是睡不着的。宴绝心中做出个决定,立刻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跃上房顶,跳到神殿最高处。
冷风呼啸中,宴绝踏上屋脊,“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夜风袭来,竟然有些冷。
阿拿尔定在他怀里动弹不能,一张小脸一会白一会红,“放我下来,你这混蛋……”
走到檐角上,他当真将她放下来,仅仅是出于对一个族群圣女的尊重。虽然心里最初怀疑她是假的,可这会看见她的脸,这一重又一重的疑惑堆上心头,难免混淆不清。
阿拿尔穿着一身宽松睡袍,冷风吹来,灌进袖子里,就跟没穿似的,冻得嘴唇发白。宴绝脱下外衣披在她肩上,顺手在她肩胛处一点,解开穴道。
阿拿尔伸手就是一拳,不过她这速度,也只是被半路截胡而已。
“放手!”她甩开宴绝的手,转身坐下,暗自捏着被他抓过的手腕,红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静静坐在翘起的屋檐上,好半天没有声音。他并没再困住她,也不知为何阿拿尔竟也没呼救。
这样也好,免得再多费周折。
两人沉默了一会,还是宴绝先开了口,“你很像我一个认识的人。”
她不屑道:“你们东陆人都是这样跟陌生女子搭话的?”
宴绝不似迟天凛没皮没脸,这话在他听来只是笑笑带过,“听说两个月前你生了一场大病。”
她斜眼瞟他,“你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又上下打量他,皱眉道:“你看起来不像是商人,你到底是谁,来北疆想做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你可能帮我?”宴绝回头看着她。忽然想起白天所见,便没忍住道:“我猜你肯定不会是个坏人。”
原本只是打算来看看情况,可看到她的脸后,他只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阿拿尔抬起下巴,高傲一笑,“那你可看走眼,我从不免费帮人。”
“今日大街上的乞丐,你不是也什么都没收就帮了他,为何我就帮不得?”
阿拿尔气势汹汹道:“乞丐又怎样,那也是我北疆人。”
宴绝道:“你身为圣女,这种歧视未免太不大义。”
她抻着膝盖起身走了两步,立在翘角边缘,月光下侧过半张脸来,“你说的没错,我是圣女,所以有时候,无需什么大义。”
这阿拿尔生得聪明,性子机敏。高傲自大后又隐藏着死不要脸,比起一根筋傻不拉几的墨叔若,她确实不好糊弄。
宴绝坐在那,静静看着她的背影,“那你想要什么回报?或者说,你需要什么帮助?只要你答应帮我,任何事情,我都可以替你去做。”
她猛地转过身来,不确信道:“任何事!”
宴绝点头,“是的,任何事。”
阿拿尔眼神闪烁,好半天才道:“如果我要你替我去杀一个人,你敢不敢?”
“杀人?”这种话断然是不会从墨叔若嘴里出来!宴绝皱眉,神智一个激灵凉透半边,“你要杀谁?”
“祝融神官,角殷常。”
这个人宴绝根本没听过,不过他倒是知道,北疆的神官是与女筑、圣女三司齐平。
阿拿尔要杀这个人是为何?
不过这时候的目的不在此,她有所求,他巴不得。
“可以。”宴绝站起身,看着她道:“事成之后,你要应允我一个要求,如何?”
她谨慎道:“什么要求?”
宴绝说的轻松,“放心,不会是让你为难的事。”
既然不会为难,阿拿尔想都没想,“我答应你,只是你答应我的事可当真?”
宴绝举起右手,“如果你不信,我们便击掌为盟。”
阿拿尔谨慎地看了眼他的手,又望回他,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抬眼道:“好。”
角殷常想控制她,音萨那边也想利用她,她夹在中间太过被动。一个神官一个女筑,都只是为了统治北疆,一言一行从没为百姓想过。她身为圣女,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三声击掌,承诺不违。
“我今夜没有见过你。”
她很聪明。
“是的。”宴绝笑道:“我也没来过此地。”
两人心照不宣。
护卫寻遍了寝宫,转眼又从殿里鱼贯而出。宴绝将她送回到地上,迅速隐入黑暗中。
婢女护卫都在喊:“殿下你在哪?”
阿拿尔扯平身上衣服的褶皱,高声道:“我在这里。”
一排持火把的护卫寻声而来,领头护卫上来就低头抱拳,“圣女,可是出了什么事?婢女说您突然在寝殿里消失了。”
阿拿尔面无表情道:“没什么事,我只是出来走走。”
那护卫首领道:“圣女下次散心,记得喊上三五个婢女,万一出了事,小的担待不起。”
阿拿尔冷冷一瞟,不怒自威,“这是祝融庙,神官在此,会出什么事。”
他慌忙又低了几分,“是。”
阿拿尔摔袖转身,“回去吧。”
一行人又不急不忙打道回府。走了几步,阿拿尔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宴绝隐身的角落。
她觉得这人奇怪,可他又不像坏人。
他到底是谁,这个东陆人?
“殿下小心。”有人提醒她脚下阶梯。
阿拿尔回过神,继续走路。
下次,下次再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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