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你怎可如此糊涂?老爷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怎可如此对他啊?”管家走到霜儿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哭泣的霜儿,声音苍老而嘶哑。
“我宁愿我不是白家二小姐,我只要我的娘,霜儿这辈子什么都不想要,什么白家二小姐,呸,我不稀罕,我只要我娘。”霜儿蹭地站了起来,对着管家厉声吼道。
“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长大,日子定然过得艰辛,可你既然知你是二小姐,你为何不告诉我们呀?我们也是你的亲人,我们会不认你吗?”管家眼中含着泪,对着她说道。
“我说了,我不是他白叶清的孩子,我不是。”霜儿此刻发了狂,脸颊两边的发丝黏在清秀的脸颊上,眼泪把脸上的胭脂冲散,红色的胭脂在脸上晕开,像是流下了血泪一般。
她倔强的看着管家,管家也注视着她,空气瞬间凝结,每个人头顶上,像是压着什么东西,只得叫人静静的看着,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
顾眉笙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贺兰雪,贺兰雪抿唇坐着,看着院子里的一株蝴蝶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霜儿和管家就那样彼此对视着,谁都不说话,顾眉笙坐立不安,但也只得讪讪的坐着,看接下来的剧情,将要如何发展。
“容夫人之死,我们都很难过,二小姐,我们当时都以为你已经随容夫人去了呀!”管家率先开口,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毕竟是老爷在这个世上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可是她同时又是凶手,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只好痛心疾首的对着她说道。
“当然,他当然是希望我和我娘一起死去了,可是他没想到吧?他处心积虑要除去的人,居然有一个活了下来,而且多讽刺,这个人还是他的女儿!”霜儿冷笑一声,脸上尽是冷漠之色。
“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就是这个他想要置之死地的人,居然活了下来,而且,最后还回来把他杀了?”霜儿的语气尽是鄙夷和厌恶,好像提起白叶清,就像是看到了某种讨厌之极的东西,连说一说,都像是污了她的口。
顾眉笙在一旁看着,看霜儿对白庄主的反应,应该是对他怨恨至极的,而且,这种恨应该是早年间就已埋下,而随着时间的发酵,才会越来越深,而她自己亦被这种仇恨压抑着,这么多年,从未活得快乐过。
这么多年,仇恨像一棵越长越壮的藤,她越大,这根藤也随着她长大,她被死死缠住,然后与仇恨相伴而生,心里怕是早已千疮百孔。
而这件事的导火线,怕就是她的母亲容夫人了。听她方才的话,容夫人应该不是蝴蝶山庄所流传的难产致死,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是她所不知道的?难道,容夫人并非是难产死的?
想到这里,顾眉笙出了一身冷汗,这事情,也太复杂了吧!
“不用胡乱猜测,事情的真相也只有他们当事人知道罢了,我们都是局外人,旁观就好了。”贺兰雪侧过身子,伏在椅子把手上,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顾眉笙。
贺兰雪长眉凤目,红衣黑发,浓密的黑色睫毛,点漆似的双目,称得他肤色越发白皙,加上此刻他慵懒的模样,更是别有一番风雅之态。
顾眉笙咽了口口水,抬袖抹了抹唇角,每次感觉看贺兰雪,她的呼吸快停滞的时候,都要咽口水,还好没有流出来,要不然就丢人了。
这个人,真是妖孽一般的存在呢!她腹诽过后,抬手理了理衣服,正身坐在椅子上,看着霜儿。
而管家似乎被霜儿刚才那番话震懵了,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容夫人一直都是难产而死,一尸两命,而对这个事情,他也从未怀疑过。
此刻突然有人告诉他,容夫人并非难产而死,他原有的认知被一瞬间推翻,因此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呆愣的状态。
最后,他深深的出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珠,更加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让人看不透他眼中的思绪。
“二小姐……你……”管家嗫喏着开口,指尖也有些颤抖,看着霜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到底该不该相信她呢!
“哼,霜儿这名字是我娘起的,我不是白家小姐,管家,麻烦你别侮了我的身份,我只是一个低贱的婢女,可不敢高攀他白家。”霜儿语气很冰冷,神色冷漠。
顾眉笙听她话里有话,想必,真正的故事,就要登场了,她扫视了一圈安静的众婢女,然后收回视线,亦安静的垂了眼,想起了容夫人原先也只是一白夫人的一个婢女。
“我娘因懂得一些医术,所以随着白夫人嫁来了西月国,她原本也只是安静的守着一个婢女的本分……因为是白夫人的贴身婢女,所以见多了白叶清对白夫人的深情,日子久了,她才对他情根深种。”霜儿说完,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可是,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到底有什么错?他为什么要对我娘那么不负责任,我娘不求白家的钱财,她只是傻,一心想为心爱的男子生一个孩子,可是她错了,她满心待产,却不知他早已动了除掉我们母女的心思。”
“我娘自从得知有身孕后,就被安排进了芙蓉阁,你们难道也看不出来吗,芙蓉阁那么荒僻,我娘和一个婢女住在那里,可白叶清,何曾来看过她一眼,每日的汤药倒是照熬不误。”
听到这里,顾眉笙突然也听出了一丝端倪,可是她不懂,容夫人明明是个懂医术的人,她难道不知道,白庄主每日让她喝的药,其实,是毒药吗?
她问出心里的疑惑,霜儿站着,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听了她的疑问,她只是嗤笑了一声。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早产的原因啊!”她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那个傻子,人家都要她的命了,她还死心塌地的爱着他呢!”
“她知道那是*,可还是照喝不误,一边喝着他的药,一边用自己的办法,保住了我,那碗药本来是预计等我足月的时候,让我胎死腹中,然后让她也死去的,这样一来,谁也怪不到他的身上,可是,她在那个雨夜催产,为了保我,她选择结束自己的命。”
“而她,在床上,在要死的时候,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期盼着他会过来瞧她一眼,以至于死的时候,她连眼睛都闭不上,所以那个婢女蘸着血,在手绢上写下了诅咒,然后按她的吩咐,把她养着的怀梦全部放了,她死的时候,她的梦也做完了,最后为她送行的,只有那些她养的蝴蝶。”
“她早就知道,如果让白叶清知道我并没有死,他是一定会把我置于死地的,所以,所以,她就让婢女把我抱走了,哈哈,你们说,白叶清难道不是造成这一场悲剧的人吗?他难道不该死吗?”
“那天晚上,在祠堂,他死的时候,嘴里念着的是他亡妻的名字,怀里抱着的是他亡妻的灵位,他可曾想到过死在他手里的我的娘亲?”
霜儿痛苦的捂着胸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直不停的往下掉,她呼吸急促,跌倒在地上,而站在一旁的众人,此刻默默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站着。
管家听了她的哭诉,心里亦是五味杂陈,他扶着额头,被一个小厮扶着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捶胸顿足的喃喃自语:“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顾眉笙默然无语,她闲来看过话本,话本上才子佳人互相倾慕,然后互结连理,可是她没有看过这种像这样佳人喜欢才子,而才子不喜欢才人的情况。
因此听完容夫人的事,她心里亦是难过,她不好评价容夫人对白庄主这近乎疯狂的爱,也不能理解,白庄主对容夫人的爱的憎恶。
单恋本就是一个人的狂欢,这件事,本就是会以悲剧收场,可是就算没有结果,容夫人还是这样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本来白庄主就对夫人用情太深,然后容夫人又单方面爱慕着这个男人……
人世间,最捉摸不透的,无非一个情字!
只是可怜了霜儿,二十岁的年纪,本该花样的年华,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本该有大好的人生的!
一群人就这样默默的站着,椅子上的管家看起来更加苍老了,他有气无力似的挥挥手,让围在一旁的众人推下去了,只有顾眉笙和贺兰雪,还有阿鹂和以荷以及霜儿,坐在祠堂外边。
“管家,此事该如何?”顾眉笙起身,问道。
管家看着祠堂里,白小姐的灵堂,“二小姐,你走吧!”
顾眉笙转身看向地上的霜儿,霜儿听闻管家的话,从地上站起来,抹了一把脸,顾眉笙瞧见一个物件在阳光下晃了一下眼睛,然后刚站起来的霜儿,忽然倒在了地上。